听得动静,那背门而立的身影转了过来,青衫白袍,面容清峻,如墨玉一般的头发,一半用一枝莲花木冠簪于在头顶,一半飘逸在身后。
身形转动间,自有一种不食烟火的风流气质。
唐缨只觉得室内的烛火,明晃晃地闪动了一下,这道长,仙风道骨,气度不凡,却看不出年龄,二十岁,三十岁,抑或,四十岁?
那道长转过身后,就向着门口走了过来:“这位是谁?为何我的茶壶会在你手里?”
唐缨看他没跨两步,身子便到了门前,这才发觉这人腿可是真长。
“住持见谅,我们是去清溪镇的路人,因半路遇阻,特来仙观求宿,刚才是我随从大意,将住持的玉壶当作普通茶壶端了回去,我现在领来,向住持赔罪。”
唐缨双手交叠,作了一揖,她真是怕星儿一张口,又惹出什么祸来。
那道长似乎才看到刚刚进门的唐缨,目光在她脸上一滞,呆了一霎,又恢复了冷峻。
“普通玉壶?”他轻哂了一声。
“随从眼拙,并不认识云岗大师的珍品,差点祸了大祸,望住持莫怪。”唐缨再次微微欠身致歉。她们现在是男儿装扮,行的也是男子之礼。
“哦,你竟然知道这是云岗大师的玉雕?”那人倒是有些惊诧,不由得认真地看了唐缨一眼。
“云岗大师所雕玉件,均有落款,小件署名,大件以一个写意的云字为记号。这个玉壶的提梁上面,就是这个记号。”唐缨目光平静地与他对视,声音平淡。
“哦,有点意思。”那人微微一笑。“你又是如何识得我是住持?”
“刚才误饮了壶中极茗,入口清冽,冷香悠远,是用梅花上的雪水烹煮的极品寒山云雾,这等极品好茶,想必只有住持才配饮用。”唐缨说得不疾不徐。
那道长越发有了兴味:“山中空寂,少有人来,难得遇上一位识物的仙友可以一同品评,也是乐趣,居士请。”
唐缨本想着还了茶壶,便快快回去歇息,但既然遇上了主人相邀,倒不好不坐一下了。
“居士要前往清溪镇?”那道长用一根铜箸将风炉中的碳火重新拔旺,风炉上的铜壶立刻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正是。”
“清溪镇投亲访友?”那道长随意问道,修长的手指拈起一块锦帛,垫在手上将烧滚了的铜壶提起,将茶海上的茶具冲泡了一遍,又从身后一个宽沿深腹的黑陶罐中重新舀出一壶水,置于碳火上烧着,从一个精致青玉罐中拿出茶饼,放在玉辗中轻轻辗碎。
唐缨看着他一举一动,皆从容优雅,所用器物,无不精巧名贵,并不象是寻常道士。便斟酌地回道:“访友。”
那道长将辗好的茶筛入道童重新洗净的青玉茶壶,又从鹾簋中取出调味的盐糖菽椒等物加入,冲入炉上烧开的沸水,以竹莢缓缓旋转几圈后,盖上壶盖闷了一会,再将泡好的茶水倒入唐缨面前的茶盏中。
伸手向唐缨作了个请的手势,这才慢悠悠地问道:“哦,清溪镇并不大,居士要访的友人是谁?说不定贫道也认识。”
唐缨将玉盏端起,用袖口拢了,放到鼻下,并起手指,轻轻吸了一口气,果然茶香清冽,以众不同。
“好茶!”唐缨轻轻啜饮了一口,诚心赞道。
“居士还未回答我的问题。”那道长并不因为唐缨的打岔就放过去,修长的手指捏起面前的茶盏,狭长的双眼似笑非笑地盯着唐缨。
唐缨心中暗暗埋怨,这道长好生麻烦,怎么如此爱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