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玉一把攀上墙体,叫底下的环儿递上软梯,慢慢溜下去了,才一落地,便感觉有种囚鸟出笼的畅快感,她住的那小院外是一个僻静的小巷,没人看见,崔玉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霎时天地光亮,豁然开朗。 倒不是外面有多么热闹繁华,而是她这是第一次离开那幽闭的小院,见到如此多人,崔玉四处张望了一阵,便开始到处走到处看。 她出来的初衷并不是为了看热闹的,而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她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出路:即是她如果从崔府出来,能不能尽快找到安身立命的办法。 崔府外面正对着闹市,崔玉走到崔府大门,那看门的守门人根本没有认出她是府里的公子,任由她过去了,崔玉有那么一瞬间,就想直接离开了这个地方,山长水远四处翱翔。 但想到楼氏的脸,这个念头又如泡沫般破了,崔玉摇摇头,她还是再看看吧,实在不行那苏姑娘也许也能利用一下,不过这也是下下之策,不到束手无策的时候崔玉还是想靠自己想想办法。 崔玉算着时间,一路走一路看,连市井小八卦也没放过,她发现这外面确实看不到几个男人,多是粗壮的,苗条的女人居多,而且几乎都没有傅粉,素面朝天嗓门奇大,倒叫她大开眼界。 她渐渐走近了城门口,正想返回,忽然听见远处一阵马蹄声响,正向她这边而来,崔玉赶紧往旁边闪,向后一看,果然有一队骑兵纵马而来,在马匹的前面,已经有士兵在前面开道,那城门也是缓缓开启着,似乎就要让她们直接通行。 崔玉见那几个引路的士兵都是褐黑色薄甲,而那骑在马上的却一色藏青色军甲,颜色沉肃,面色冷凝,还未接近便有一股生锈的铁腥味,崔玉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那骑在前面的白衣男子,如一片轻云一样伏在马上,疏忽而过。 竟有一个男人。 那些人一忽儿从她眼前而过,即使有百余人,听起来也像同一匹马发出的踢踏声,整齐划一,仿若操练阅兵一样,崔玉在电光火石间有一个念头闪过,她还来不及抓住,又闪了过去。 白衣男子扎在脑后利落的黑色长发如一条鞭子打在崔玉的心上,直到他早已远去化为模糊的青烟,她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那惊鸿一瞥的面容在崔玉的瞳孔中放大,不是说男人地位地下,不能随便出来吗?那、那一位是怎么回事? 好在崔玉不用刻意去打听,已经有人在窃窃私语,认出了那一队骑兵与那男子的身份。 “那是□□皇帝亲封的青骥军,那人正是当今定远侯!” “男侯爷?” “这真是说来话长了……英魂化为先烈,独留下他一根独苗,如今的侯爷十几岁时也是跟着上了战场,姊娘尽去,便由他袭承爵位,继承青骥军,不过,现在还认得这支百战之兵的人,还有多少呢?” 崔玉听得满头是汗,这不就是异世穆桂英吗?大家听到男子承袭爵位,面上都是可惜的神态,仿佛那支军队就此垮了一般,但毕竟是由京城来的贵客,大家对他们来这里的目的还是很感兴趣的,讨论的不亦乐乎,崔玉听了一耳朵就没再听下去了,她脑子里还是那名男子的身姿。 现在时候也差不多了,崔玉开始往回走,她在心里咂摸着那位侯爷,倒不是看上他或者什么,其实那一瞥之后留下的印象也没有多少,只是他的事迹太过辉煌,尤其又是在这个世界,已经可以用惊世骇俗来形容了,这是一个完全与她老爹相反的男人,自立坚强,以一己之力撑起整个家族,令人钦佩之余,还莫名让人感到心疼。 都是不容易的人啊,崔玉摇摇头。 不管是楼氏的软弱,还是男人的坚强,崔玉其实都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她既没有想要改变楼氏的软弱,也没有觉得男人很了不起,因为软弱是身不由己,坚强是不得已而为之,都不见得是自己的意愿,人活一世,真正能如愿的又有多少呢? 崔玉进巷子的时候谨慎地四周看了看,才赶紧溜进去,“咕咕”学两声鸟叫,这是给环儿的暗号,很快,墙体上又滑下一个软梯,崔玉立刻爬上去了。 此后隔几天崔玉便出去一趟,楼氏也没再说什么了,直到有一天,崔玉发现城墙上竟然贴出了一张告示。 崔玉已非刚穿越过来的阿蒙了,认识的字已经有一箩筐了,很快便发现了那是征兵的启示,落脚正是青骥军的印章,一想到青骥军,崔玉反射性地想到了那天见到的白衣男子,他竟要征兵? 告示上的内容崔玉一目十行地看下去了,她看得飞快,同时心突突地跳动着,这张告示写的很简单,几乎没有难懂的字句,但却莫名令她紧张起来,冥冥之中,仿佛抓住了一条救命的丝线,她想到那位男子的来头,他来这偏远小城,到底是来干什么呢? 崔玉久久望着那告示,坐在下面的记录员咳嗽两声,拿手在她眼前挥了挥,道:“这位姑娘,可是想要加入我们青骥军?” 崔玉“呃”了一声,张口便要拒绝,却在鬼使神差之间停了下来,踯躅一瞬,便坐在那人的对面,道:“这位……大姐,请问加入你们有什么好处吗?” 虽然说是大姐,但感觉跟大哥也差不了多少,皮肤黝黑,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像是觅食的雪狼,总有种野性生猛的感觉,她嘿嘿一笑,仿佛没见过像崔玉这样的乡巴佬似的,道:“这里面好处可大了,不仅可以包管食宿,每月还可以领俸禄,你走了之后家眷还能得到不少抚恤金,当然,如果你去别的军营,那可就没这里这么优厚了,咱们这可是先祖皇帝亲封的青骥军,小妹妹可要想清楚啊。” 听见别人叫她小妹妹,崔玉真心有点不适应,她那么大人了还没被叫小妹妹,好像被调戏了一样,不过那俸禄两字还是引起了她的注意,她道:“这如果加入了,是否算是国家的……呃官员?”她本来想说是公务员的,但幸好打住了。 那位大姐惊异地看着她,道:“当然不是了,这得要有军功并且升上去了才算,你现在顶多是个小兵,不过也算脱离了底层,比你去种地要好得多,如果你有出息的话,家人也能受到荫庇。” 听起来好像脱离了低级趣味,瞬间光荣起来,崔玉讪笑了一下,她放在下面的手指按了按,片刻后才拿起来,指间已经沁出汗水,她道:“那你帮我记一个名吧,我……想加入。” “好!”那大姐爽快地抓起笔,在桌上铺开的纸准备写字,她问:“你叫什么?” “崔、玉,王下一点的玉,”崔玉比划着道,眼见那人将自己的名字落入白纸上,仿佛跟签了卖身契一样,事实上,也差不多了。 “怎么不男不女的名字……”那人嘀咕着,但落笔很快,一挥间就写好了,她边写边道:“是女的吧……”似乎觉得自己问的有些多余,也没听崔玉的回答便要继续。 崔玉赶紧拦住她继续书写的手指,有些艰难地道:“其实……我是……个男人……”她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是崔府的公子,这里还是崔家的地盘,她还不能,不能暴露自己的女儿身,那比说自己是个男的更危险,更不可靠。 但是,她是个男滴……男滴……男滴…… 这到底是个多么操蛋的世界啊! 那女人仿佛被火烫了一下,收回手,惊疑不定地看着她,道:“你、你是个……男的?” 她说到后面两个字的时候,硬是低下声音,好像他们在说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一样,崔玉只能点头,她特么的是个男人…… 她不想再重复说了。 “这……”记录员握着笔,两眼盯着她,好像想从她脸上看出说谎话的迹象,崔玉硬着头皮让她看,不过她既然这么说了,那查身肯定是不行的了,光看表面——安能辨我是雄雌? 片刻后,那记录员才道:“你确定,要加入我们军队?” “乖乖,这可不成,你这细皮嫩肉的,恐怕受不了这里的苦,”女子手里转着笔,语调吊儿郎当的,像个登徒子,但眼里却没有邪气。 崔玉却松了口气,还好,不是马上就回绝,估计是因为她们的统帅是个男人的缘故,所以才没有一棍子打死,她们应该挺缺人的,她道:“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但绝不会不服从命令的,你……相信我。” 不用听,她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得有多苍白,女子眼里估量更重,显然是不怎么满意,毕竟崔玉身材瘦小,实在不像那块料,即使她说的是真的,也没有必要收个男兵,有这个精力,还不如多征几个女人入伍,何必白白将时间浪费在她身上。 女人扯了扯嘴角,开始敷衍道:“好吧,小家伙,我们会好好考虑的,你可以先回家了。” 显然听她说几句话已经够仁至义尽了,没下手赶人就不错了,这个时候有眼力劲的就该麻溜的滚了,崔玉咬牙,站起身来,低声道:“我有用的,我、我懂兽语。” 崔玉决定不藏拙了,她想给自己谋一条出路,而如果一直待在崔府后院永远也没有出路,去考科举,其实不过是给楼氏的一个安慰罢了,她怎么去考?谁都知道她是谁,即使真的考到了,她真的能恢复真身?在镇州崔府堪比地头蛇,她怎么越过这道蛇口,她这么没用的身体,带着这么没用的老爹,去哪里找个安身立命的场所? 不过,为了多少掩饰一下,崔玉又道:“不过,每天只能使用三次,用多了伤身,有损寿数,我……轻易不敢用的。” 这话一说,那记录员脸上的惊疑之色稍减,镇州偏远,南蛮地带多出诡异不可考之事,这小小少年说的话也未必是假,何况,是真是假一试便知,于是她没有将崔玉的名字划掉,而是在后面加上了兽语二字。 写完后,那人直接起身,收拾收拾一桌的东西,就想带着崔玉走,“我带你见见将军。” 哈?这也太雷厉风行了吧,估摸着上午都还没有结束,她这就收工了?崔玉摆摆手,道:“这个,能明天再去吗?我还没有跟家里人说好。” “没说好?” 这是要把她绑架的节奏吗?崔玉盯着对方斜挑的眉毛,大有一个不好就要被绑走的模样,她赶紧道:“我不会反悔的,但是还有一个老爹需要安顿一下,明天这个时间我一定会来。” “有老爹啊,”那人站起身来,简直有崔玉的一倍高,崔玉的个头正好顶在她胸前,简直高大威猛,女汉子都不能算了,该算女泰山。 “你家在哪里?”对方一只手撑在桌面,微俯下身,崔玉立刻便被笼罩在她的阴影下了。 这里的女人真可怕,大姐有话好好说,崔玉忽然意思到她这个男人的身份,好像是被调戏的,她、她应该嘤嘤嘤吗? 崔玉乖乖的将自己的住址说了出来,那人更是惊异,饶有兴味地看着她,道:“大家公子这么想不开,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呃……是啊,”崔玉感觉好像应该护胸,但这个动作怎么那么不合时宜呢?所以她其实应该护着下面吗? 就在崔玉汗滴滴不知该怎么脱身的时候,大姐终于放过了她,道:“没事,你走吧,只要你加入青骥军,将军会护着你的,但是,千万别不回来哦。” “是是是,不敢不敢,”崔玉说完,赶紧溜了,也不管身后的人什么神态,她竟然在古代被女人调戏,简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