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同上次的人潮汹涌几乎一般无二，只不过上次排到街头另一边的，是抱着试一试心态来的众多百姓。　　　　今日，却大多是苏门那些来看好戏的弟子。　　　　“师父，人差不多齐了。”　　　　台上一青衫女子微微躬身，对着桌旁的一神情淡然的白衣青年低声语道:“师父，时间到了。”　　　　苏沙微抬眼皮，随意扫了眼场前几人后，端起茶盏又噙了一口:　　　　“卿儿呢？”　　　　青衫女子身子一僵，眼帘之下眸光暗自闪躲:“颜卿儿...颜卿儿她...”　　　　正不知该如何应对时，眼角余光却突然扫见一道浅青色身影，双眸之中当即亮光一闪，喜道:“来了来了，卿儿师妹来了。”　　　　便见台下不慌不忙的步走来位少女，少女亦是身穿一身青衫，应是苏门中人。　　　　不同之处在于，少女还戴着一顶帷帽，黑纱掩面，将面容遮的分毫不漏。　　　　俯身向着前面几位做了个礼，来人道：“卿儿来晚了，还请诸位老师见谅。”　　　　此声一出，台下登时一片轰动，有听说颜家小姐因为钻研厨技不甚伤了脸，却不料今日一见，竟是真的。　　　　少女旋即不再多言，立即跟到了温芙后面的一众人之中。　　　　苏沙皱了皱眉：“开始罢。”　　　　“且慢。”　　　　“如何？”苏沙提了提笔，舒开眉头看了眼身旁人，轻声道：“李大人可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此次比赛，除却苏沙身为苏门师父，另外还请了晋城一位很有名气的吃客，再有，便是这位李大人了。　　　　身为在场唯一朝廷中人，李希觉着自己身负重任，严肃的咳了咳嗓子，指着刚来的颜卿儿道：“此人是谁？可否有过登记？为何又是以帷帽遮面...”　　　　嘴角稍稍一抽，苏沙道：“此乃颜家之女颜卿儿，前些日子伤了脸。”　　　　颜家？李希抖了一抖，那还是不招惹为妙，摆了摆手笑道：“原来如此。”　　　　温芙看着刚来的这位姑娘几步迈到自己身后，姑娘将头上帷帽又拉低了些，低着头，只字不语。　　　　总觉得有些怪异之处，却又说不清楚是何处出了差错。　　　　“不善品食者，食之为果腹，反之，善品食者，食之为味蕾。”方才那位同苏沙交耳低语的那名女子提高了音量，语气严肃：“今日之赛，便是为了让诸位一决厨艺高下。”　　　　言毕，右手轻翻，从身旁木桌之上抽出一张宣纸。宣纸上墨迹仍存，应是考题。　　　　温芙屏息而立，抬眼时，却见那女子看了眼手中考题后，笑了一笑：　　　　“有趣。”　　　　这第一道考题，竟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女子盯着手中一张宣纸，噙着笑看了好一会儿，方才念了出来。　　　　“第一题，便是‘苦’。”　　　　苦？场中一时蜂拥声顿起，谁会爱吃苦味的东西？今日刚一开赛，便出了道这般耐人寻味的一道题，不但场上的诸位开始咬着唇苦苦思量，台下的些许苏门弟子亦是开始热火朝天的讨论起。　　　　“要我说，此题并非单单只是指苦味，应是说所制之菜，不论食之何为，总会让人心头一苦。”　　　　“非也。”几乎是那人话音刚落，便有人紧跟着摇头反驳：“即是厨艺比赛，便不会出这般让人细细考究的题，应当就是苦，单单是苦，但得苦的耐人寻味！”　　　　此言一出，周边一群人便猛地哄笑而出，便连台上偶尔会听一耳朵的诸位考生考师，不免也是摇头暗笑。　　　　此人也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世上又有多少人喜食苦味？　　　　温芙自是将这么一番闹哄哄的言论听于耳朵里，心中已是有了计划，考题已出，剩下的便是让诸位考生去厨房答题。　　　　心里正琢磨时，背后却忽的被人捅了一下。　　　　“小娘子，小娘子。”　　　　阿漠？眉尖忍不住轻轻一挑，原本的紧张心绪忽的松了许多，温芙忍住嘴角笑意，微微转头去看。　　　　少年换了一身青衫，瞧着和外面里面那些个苏门弟子没什么差别。这么打眼一看，竟是比那些个弟子还要多带些书生气。　　　　见往日的萧漠穿惯了黑衣，今日猛地一换衣裳，温芙竟是稍稍愣住片刻。　　　　什么时候换的衣裳？又是什么时候跟着上了场？见温芙嘴角虽然噙着笑，眉眼之间却满是疑惑，萧漠摸了摸鼻子：“方才他们磨磨唧唧半天不开赛，我闲得无聊，便混了上来。”　　　　温芙瞪了他一眼：“胡闹。”　　　　“诶！反正我也不去别的地方，便只跟着小娘子。”萧漠眨了两下眼，笑嘻嘻道。　　　　眼角余光扫见他含笑眉眼，舒然若风，言语之间虽似是在玩笑，却又令自己无比安心，温芙忽的便心软了，应当是无事的吧，只是在厨房外等等。　　　　“厨内闲人免进。”声音冷淡无痕，听不出半分情绪，帷帽下女子轻启朱唇，面前黑纱随风一阵。　　　　尽管可以掩盖其间情绪，熟悉的声音却仍旧是让温芙身子一僵，不可思议的瞪了双眼，直直盯着帷帽之下的那张面容。　　　　萧漠却并未察觉出自己小娘子的异常，只是紧锁眉心转过面去，记得方才是有人讲，此人便是颜家小姐。　　　　早就听闻家里下人说过，晋城若是有什么人可以同自己的蛮横不讲理相提并论的话，也就这位颜家独女了。　　　　又因为第一轮里颜家那事，萧漠对其并不打算抱有友好态度。　　　　当即便冷下眉眼，想着会会这位颜家独女：“颜小姐这是觉得我萧漠是闲人？”　　　　帷帽下传来轻笑一声，那人风轻云淡道：“难道不是么？”　　　　“你！”　　　　“阿漠。”一手拽住了萧漠的胳臂，温芙怀着心思望了颜卿儿一眼，低声道：“在场外等我，或是先回府，莫要再跟着我进去。”　　　　萧漠怔了一怔，犹豫片刻后:　　　　“好。”　　　　小娘子的话，他是要听的，正准备离开时，还不忘回过身子添上一句:　　　　“我等你。”　　　　——　　　　第二场参赛之人其实并不算多，考师们会来回穿行于各个考生之间，时不时的停下步子观摩两眼。　　　　温芙跟着一众人来了后厨，寻到了自己的位置。　　　　“既是苦味，便当寻苦的入心的菜来入味，苦味其实没什么，酸甜苦辣各个滋味，便如同人生诸场，只要深刻，便能让人回味无穷。”　　　　对面立着的，正巧便是戴着帷帽的颜卿儿，此时一手掂起把铁刃刀，似是在思量着从何入手，帷帽上的黑纱随着身影轻动亦是若起若浮。　　　　言毕，帷帽抬起，隔着黑纱，温芙感觉到其中人目光明亮，神采奕奕。　　　　“姐姐，你说我说的可对？”　　　　温芙却是叹了口气，沉默不语。　　　　见自己未能得到回应，颜卿儿似是有些失落，便也摇了摇头，接着忙起自己的活计。　　　　温芙却又突然抬起眼眸，盈盈目光直直望着对面少女，“妹妹所言不差，但同我所认为的，却又不尽相同。”　　　　那人轻笑一声：“愿闻其详。”　　　　“若是厨艺当真出彩，平凡如炒鸡蛋这般家常的菜，也能做出亮点。”　　　　温芙轻闪双眸，试探道：“暖儿的厨艺，不是一向十分出彩么？”　　　　持着铁刃刀的手猛然顿于半空之中，霎那之间，便连风似乎都停住了。　　　　黑纱下的姑娘屏住了呼吸，其前轻纱也变得波痕未起。　　　　见她这般反应，估计自己猜的不差多少，温芙轻叹一声后，便重新埋下了头。　　　　虽然自己并不清楚东方暖为何要替了颜家那位来参加此场比赛，但她知晓，若是让考师知晓了颜卿儿竟是为一个平民少女所替。　　　　最后遭殃的，恐只会是自己这位暖儿妹妹。　　　　锅里烧了水，厨内开始不止的蒸腾而上许多热浪，白雾弥漫于二人之间，莫说是她头上顶着个帷帽，即便未戴帷帽，温芙再想看清对面那人的脸，估计也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分心之余，时不时也听着些对面的动静。　　　　断断续续的有些声响，却又在突然之间停了下来。　　　　温芙不慌不忙的切着手里的菜，静静等着对面那人给自己一个答复。　　　　“姐姐，可否...莫要告发我？暖儿让你一局，此局平手，可好？”　　　　温芙锁住眉心，手下动作不慢反快，回复是有了，只是并非自己想听到的那般。　　　　其实自打东方暖戴着帷帽入了场，站在自己身后的位置，温芙心中便已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后来暖儿应是也未想着要瞒过自己，竟是直接出言插入了自己与阿漠之间的对话。　　　　亦或是更早，温芙忍不住又抬眼望向对面，第一场时，她恐怕便已经做好了今日的准备。　　　　“姐姐虽同我只见过几面，理应不熟，但我心知姐姐是好人，我也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东方暖再次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今日自己的唯一心病，便是眼前的这位苏门曾经的温家大弟子。　　　　公子吩咐自己要拿了第一，想必...并列第一也算作是第一罢。东方暖知晓温芙的性子，她定会答应自己。　　　　果然　　　　温芙轻挑下眉，点了点头。　　　　东方暖喜笑颜开：“多谢姐姐！”　　　　“不过！”温芙亦是停下了手中动作，目光穿透对面少女头上的黑纱，对上了那双眸子：　　　　“姐姐不想同暖儿做平手，亦不需要暖儿来让，各凭本事，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