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安桃步子有些急,迈进了屋来后,对着郡主道:“主子府里进出要有令牌了。”
黄凝脸色一紧:“什么意思?”
安桃:“说是婚事将近,府里最近进进出出大宗贵重物品较多人员也杂所以在婚礼前的这段时间里任何人进出都要有令牌。包括各院的主子。”
黄凝听后沉默,难道真是她上次自求离去的试探打草惊蛇了?为什么忽然府里会出这个行令,不会是厉云故意针对她的吧?
正值她在筹划离开时,出了这样不利的禁令,黄凝难免多想。
“先不管这些,按咱们说的办你与平梅还按先前的分工,打听好婚礼当天的流程,开哪门关哪门,各个仪式的时辰各院下人的分布,这些都要打听清楚。要悄悄地,不要让人觉出你们的刻意。”
这些都是先前主仆三人商量好的,安桃领命去办事了。
书房里,厉云问着跪在地上的人:“还有呢?”
“没没了目目前就这些。”
厉云:“行了你先去吧,继续盯着。”
人离开后,厉云把笔往笔筒里一扔力度太大,笔筒倒了,散落一桌。
她可真行,竟是真动了这个心。那日听她话头不对,心里就起了疑。这边刚公布了禁令,诱饵一给,她那厢就按耐不住了。
厉云沉了口气,收起戾气,慢慢地把笔筒立了起来,再把笔一支一支地放回去。暗暗咬牙:行啊,长本事了不是,敢跟他阳奉阴违了,那他就陪她玩一玩。
一切都在可控之中,但只要一想到这些天来,她的小意温柔,她的顺从乖巧都是装的,厉云的气就顺不下去。“咚”一声响,那刚收拾好的笔筒,此刻躺在地上,四分五裂。
经过几天的暗暗查访,安桃与平梅把婚礼当天所有的细节都打听了出来,加上暗卫的接应,如果没有那个临时下的禁令,她本可以轻松地逃离。而现在,最后的一步卡在了令牌上。
就在黄凝着急上火的时候,老太太忽然有召。
黄凝自然是去了,一见面,老太太让她坐,然后说:“你做为家里的另一位正妻,整个筹备过程也不能一点手都不搭,光缩在你那个小院子里。我想着闲则生事,怕你一个人窝着乱想,又想着,婚礼当天怎么也得给新娘做脸,你不出现于你与她都是最好的,不如当天给你找点事做吧。”
说着老太太让书翠呈上令牌,黄凝见了,激动地手都出汗了。她还要装作不解:“老太太,想让我做什么事?”
“重的累的我也不敢劳烦郡主,就当天东院的诸多烦事交于你吧。”
说着老太太伸手招她,“你过来。”
黄凝望着老太太手中的令牌,一步步走过去。待走得近了,老太太伸出手来,“这个你拿着,现在家里办事要用到,会方便些。”
黄凝屏息去接,就在她的手刚碰到令牌之际,老太太一把拉住她的手,脸凑到她眼前,认真地一字一句问道:“你这,可拿好了?”
黄凝心脏狂跳,忽然生出一个想法,老太太什么都知道,知道她要走,并且是乐于见到她离开的。她是在问她,你这,可想好了吗?
黄凝抓紧令牌从老太太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坚定地说:“我拿好了。”
老太太倚了回去,目送着她离开。那目光里所及的娉婷身影可能是最后一次见了。
回到院中,三人狂喜,安桃与平梅自是不知老太太的意思,只以为是她们运气好,黄凝也没有说透,省得她们以为有了同谋,而失了小心。
有了令牌,还是婚礼当天才要用到,一切真是太顺利了,因着这份顺利,黄凝这几日心情都不错。唯一让她不能如意的地方,就是厉云来她院的时候。
未来的新郎官本该很忙的,可厉云不是,他竟比与她新婚那阵来得还勤。如果光是来她这里吃饭歇息倒还好,可他好像永远不知疲倦一般,不止,这段时间黄凝算是把厉云做为男人的劣根性了解个透彻。
他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花招,那么大的力气,那么的恬不知耻。黄凝被他折腾得,想要白天开始跟平梅练些养身健体的招式了。否则,她怕她再这样被他折腾下去,到跑路那天,恐体力不支,影响了进程。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黄凝每天都在心中劝自己,再忍忍,快了,马上她就可以不用再忍受他。
在一次以黄凝痛哭为结束后,厉云终于停下了,一连几天都没有再来她的院子。应该是忙得脱不开身了吧,不管是什么原因,黄凝感到万幸,如果是婚礼前一天给她来这么一出,她会真的因身体原因而跑不了的。
终于,到了九月二十六这天吉日,从崔尚书家到厉太傅家,全部道路清道,红毯铺地,百姓们被一列禁军隔在外看着热闹,都表示开了眼了,这可不比当初娶郡主的时候逊色。
新郎官骑高头大马,一身正红,好一副神采英拔、俊美无俦,谁人看了不道一句羡慕。与郡主大婚的场面,所有人还历历在目,这才多久,厉大人家就又进了新娇娘。
这两位夫人,传到民间的八卦都是漂亮美人,精通才艺,果真如此的话,也就太傅大人能与之般配,可以说这两段姻缘都是极好的。
而这些热闹都与黄凝无关,就在厉云风光大娶之时,黄凝把最重要的银票早早地揣在了身上,正常衣物下,内穿的是另一套更得跑跳的衣服。
安桃与平梅也是如此,三人探着院外,算着时间,要等到那边最热闹最好是拜堂的时候,她们才好开始行动。
前厅,马永星向厉云耳语了几句,厉云说了句什么,马永星听后马上离开。主婚人开始招呼拜堂事宜,厉云听候摆布,不焦不躁,霁月清风。
而黄凝这边,拿着令牌,以搬运核查要放进东院的嫁妆为由,大大方方地进出。然后,瞅准时机,拐到偏巷里,扯掉繁复的衣饰,身上只着利于行动作便的穿着,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此时,厉家,新郎与新娘刚刚拜完高堂,正准备要夫妻对拜之时,厉云一眼瞅到了重新进来的马永星。他抬了抬手,主婚人不明所以,一时哑口。
就见厉云招呼马永星,马永星当着一众人的面在厉云身边低语了几句,厉云同样回了他,就摆手让他出去了。
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想那应该是很重要的事吧,太傅大人日理万机,拜了堂却还要处理事情,可见他有多忙。
主婚人收到厉云递过来的眼神,马上继续:“夫妻对拜”
厉云从容地做他该做的,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恐怕这一堂屋的人都想不到,一会儿,这位从容的新郎官就要凶狠地去抓人了。
黄凝坐的马车朝着皇宫疾驰而去,驾车的正是那名暗卫。不知是不是速度太快了,与迎面的另一车差点撞在了一起,那车里下来人,说是被撞到受伤了,要黄凝他们赔钱。
黄凝本想拿钱了事,谁成想对方狮子大开口,正纠缠着,暗卫忽然上前,一掌劈开相撞在一起对方的马车,然后飞身速回自己的车,只说了一句:“坐好了。”车子继续赶路。
另一马车的人因那一掌把马车劈坏了,再不能追不上他们,而只能在原地叫骂。接着其中一人问另一人:“怎么办?”
“不要紧,大人马上就到。能耽误一会儿时间是一会儿。”
黄凝一行人去的不是正常进入皇宫的大门,而是另一偏门。进去的方式也不是通报,而是暗卫带着越过去,这着实让黄凝体会了一把飞的滋味。安桃与平梅没有进去,在马车处等候。
刚拜完堂的厉云,衣服都没来及换,骑上马永星早早给他准备好的马匹,一路向皇宫而去。
而婚宴上,厉老爷面对着没有新郎的场面,暗自生气,表面又不能表现出来,还得帮着厉云张罗。总管回来报:“没找到,门卫说看着是骑着马走的,跟马大人一起,还带了一队人,可能是有什么重要的公务吧。”
厉老爷气得脸色铁青,“能有什么公务,国泰民安的和平天下,谁能让一个新郎官去忙什么公务?!”
说完跺了脚,还得进去帮着儿子圆场。
暗卫带着黄凝左拐右拐,最终带她见到了皇上。
仁帝看到她来,并不吃惊,只见黄凝跪下行礼,“臣妇拜见圣上。”
“起来吧。”
屋里人说着话,屋外人,钱公公一个眼神,小王公公马上领悟,一溜小跑地去了寿康殿。
黄凝向皇上禀了自己的请求,皇上没马上表态,问了一些其它的,并关心了一番她这些日子在厉家的生活。
就在黄凝再次请求皇上放她去加兰州与母亲妹妹团聚时,皇上回她:“边疆穷苦,路途遥远,去那里不如留在宫中,没有人知道你来了这里,我可以另辟小院”
外面的通报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太后娘娘来了。
宫门外,厉云也没有走进宫的宫门,同样来到偏门。安桃与平梅见到似是从天而降的厉云时,被惊到楞在原地。
厉云下马,“给我绑了!”
身后他带来的人,二话不说地绑了安桃与平梅。而厉云不管他们,朝着那小破门就伸出了脚。马永星本来想替主子来的,但看厉云的脸色,知道主子这是气极了,在发泄呢。也就退到了一边,任他主子把那门踹掉。
殿内,黄凝又对着太后说了一遍自己的诉求,皇上正要说话,太后拦截道:“今日你行事太荒唐,这是什么日子,你丈夫娶平妻的日子,你不说在府中帮事,却跑到这里来私见圣上。”
说着转头对着皇上:“还有皇上你也是,怎么能陪着她胡闹。”
皇上:“母后,如果不是我放了人在郡主身边,恐他厉家今日就不是办喜事了。”
黄凝马上就坡道:“那是臣妇一时糊涂,以后再不会如此。只是一时感念生活无望,才差点做了傻事。”
她这话一出口,太后也是吓了一跳,“你这孩子,你这孩子,怎么唉,糊涂啊,你母亲妹妹尚在人间求生活,你比她们好上不知多少,却怎可不惜福。”
黄凝跪着爬向太后,匍匐在太后脚下:“求太后怜惜,臣女本是罪臣之女,本就该跟母亲妹妹同去,是太后与皇上眷顾才得以免除惩罚,但至今于心不安。今,夫家再娶,并非妒忌才想着离开,崔家姑娘为太后外甥亲女,却因为我在前面挡着,只能同享正妻之荣。而我,您与皇上给予我的郡主的身份,这份骄傲与体统,说心里话,与人享正妻之荣,我也不能接受。”
“我与那崔家小姐,表面看保全了皇家的面子,但其实只怕是哪一样都没保住,皇上亲封的郡主,太后的亲外甥女,谁都没有获得至尊的位置,反倒是那厉云,得了这份最大的尊荣。可着大未朝,有几个家族能享娥皇女英之殊荣,现在却多了他一个厉家。”
黄凝这一番话说完,太后与皇上都默了。太后尚在犹豫,而皇上却是动了准奏的心思。从太后出现在这里开始,皇上就知道,原先他想把人偷偷留下的想法不能实现了。
那如果这样的话,与其让厉家把人领回去,不如让她远远地去了,谁都看不到。
皇上正想着怎么劝太后,就见黄凝忽然大力地扣头,几下过来,来不及阻止就见血了。太后马上伸过手来,把她揽起,“这是干什么?”
皇上在一旁道:“母后,让郡主去吧,她说得也有道理。”
太后焉能不知皇上受厉云的气尤久,刚听了黄凝的一番话,自是不想让厉家再得意,况圣上对黄凝的那份心思,太后防了多年,如果能让她远远地去了,倒也不失是个法子。可打厉云的脸,还能让皇上出口恶气,两全其美。
太后叹道:“去往发配之地,路途遥远艰辛,你可受得了那苦?”
皇上:“这倒不怕,郡主并未获罪,不必走那苦途,朕派人送她过去即是。”
“皇上,厉太傅殿外求见。”钱公公禀告道。
“他怎么进来的,无召怎么进来的?”
没有人回答皇帝,而厉云已经迈了进来。
黄凝还跪在地上,她回头去看,那人如罗刹一般带着戾气步入,脸上看不出喜怒,却让人胆寒。
黄凝这是第一次真实地面对面地感受到厉云对皇权的蔑视,他竟狂妄至此。她忽然心生绝望,强烈预感到也许在座的这两位谁都帮不了她。
厉云拜了皇上太后,像是无事发生一样开口:“惊闻郡主私自出家打扰圣上与太后,我是来带她回去的。”
太后道:“不曾打扰,这不郡主生辰吗,我想她了,就招了她进来,也是没多想,今天你厉府还有一桩喜事。”
厉云一默,马上:“没惊扰到二圣就好,我这就带她回去,家里人还等着呢。”
皇上还在为厉云不召自来而生闷气,开口道:“先不急,刚才郡主求了朕的恩典,朕与母后皆答应了她。正好太傅也在,此事与你有关。”
太后把话接过去:“郡主思念亲人,又因厉府新妇进门,她无心效仿娥皇女英,想去与家人团聚。我与圣上觉得她情真意切,对犯了事的亲生父母不离不弃,这份孝心也是难得,打算成全她,厉大人,你看呢?“
厉云看向跪在他脚边的黄凝,“你自己怎么说,有什么话不能在家说,到了这里也成了哑巴。”
黄凝抬头,额上的血已经干了,厉云见状,又是一默,听她道:“皇上与太后所说正是臣女的意思,还请大人成全。”说着又伏了下去。
“你的意思。”厉云唇齿间咀嚼着这几个字。
“我大未朝,律法宗法,法法详细,哪一条都没有为妇的可以不听为夫的,哪怕就是身为公主,想要离得附马家,也得遵宗法,族里全议,得了全部族长通过才可以,并不是公主一人说得算的。”
厉云说着动了动脚,黄凝把手一缩,这一幕落在了厉云的眼中。他停了一秒,继续道:“而郡主更是没有此说,可以自己做主在夫家的去留。”
厉云一拘礼:“皇上,不知臣说得对否?”
皇上:“太傅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