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司明月用葫芦碰了碰他的手低声了一句“无事”。
“江心。”无崖子沉默片刻后郑重地说道,“这次北境之行,无论如何我就会保你父亲无事。”
司明月抬眸,一时间眼神有些复杂,好半天后这才闷声说道:“多谢。”
此时火炉上的茶壶发出长鸣,不等司明月有所动作他便率先一步去够壶柄。
无崖子领着茶壶归来,看见她腰间的葫芦,虽然意外怎么换了样式,但也没有多问,只是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少喝点酒。”
司明月“嗯”了一声,接过杯子吹了几下这才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看着她难得乖巧的样子,无崖子忽然觉得又回到当年初见。那个时候她也是如同现在这般缩成一团坐在椅子上,抱着一杯温茶哈着热气。白皙小脸被冻得通红,一双眸子如同古井无波。
她的面前还摆着不少书籍,那些冗长无趣的古书任何人看着都要头疼万分,但是她却能耐着性子一页页翻看。
那时是冬天,手若是冷得不能写字便由身边的小丫鬟递上杯子,里面装着热茶。她将手焐热之后又继续翻看批注。
冰天雪地中守着这么一个小孩有些无趣,无崖子还记的当时自己忍不住跑开好几次,但这个小姑娘就维持这个动作直到日落,一步都没有离开。
那般年纪便有如此定力,光是这点就足以让人望尘莫及。
无崖子想着,最后还是碰了碰司明月的额头轻声说道:“眼前事,天下事,莫要多想。”
司明月点头,最后还是按耐不住拿出葫芦喝了一口,烧酒入喉,一路从口烧到了心里,安抚了狂跳的内心,这才好受了不少。
从无崖子家中离开,司明月没有急着回家,反而是靠在墙角,握着自己的印章没有低着头久久不语。
方才水开时,若是无崖子的动作再慢点,或许他就可以看见自己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了吧。
或许对方一片赤诚,但是无论如何,她都必须保证司如空北上的安全,否则良心难安。
司明月如此想着,直到沁墨寻来。
一夜过后,三家的闹剧就此结束,临安城也一转风向,终于是开始关注起即将到来的秋祭。
秋祭是俞朝一个重要的节日,这意味着忙碌一年后,上至天子下至百姓都可以短暂休憩。
司明月一如既往地坐在清心殿后堂,与一众青衣士子等待着朝会开始。
这是秋祭前最后一次朝会,方才进来之前江翁就有暗示她,一会要留下有事相商。这本不是什么大事情,但是不少一同赶来的人听见这件事情之后,面色骤变,看向司明月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
司明月从他们的眼神中猜了一个大概,但却依旧面无表情的坐在角落,看着他们对自己指指点点。
正在这时一人走了进来,看见司明月坐在那里,鼻中发出一声类似‘哼’的气音,而后像故意般坐在她的斜对面,回眸斜视道:“君子以乾坤治世,女子当何如?”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也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一双双眼睛都落在了司明月的身上想看她如何回答。
司明月不紧不慢道:“山中有稚童问白鹤老道,汝为君子乎?老道云君子非我,稚童便说老道非君子。”
听见这句话,周边的人都愣了一下,读书人读天下书,自然是知道她在说什么,这个故事是礼教·君子篇的开头,后面则是:老道称君子非你,非我,非男,非女,非老,非幼,何以君子?君子不党,不惧,不忧,君子求诸己,从其言....
最开始说话那人涨红了脸,随后说:“有志之士读四书,知世晓世,女子通女红,闭不出户,何以晓天下?”
司明月回:“入世者方可出世,出世者方能入世,是以,万卷书还需配万里足。”
那人又说:“女子足不出户,何以行万里足?”
司明月正要说话,就见秦内侍走来让他们噤声,临走之前还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司明月,似乎是对她的一席话有了想法。
那人见状面露得意,接连甩了好几个眼色给司明月,不过都被她无视了,只见她收敛表情,开始在竹简上写写画画。这人自讨没趣,哼了一声就也转过头去。
秋祭前的朝会向来平和,齐帝坐在龙椅上听着季李两位阁相与六部奏事,声音依旧不咸不淡,让人猜不透。
待八人奏事结束后,他这才清了清嗓子,宣布了一件不少人心知肚明的事情---秋祭之后,兵部左侍郎北上,代天巡狩。
此言一出,司明月很快就听见朝中人一轮纷纷,而一位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人也站了出来:“陛下,此事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