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未见,他面目憔悴,眼底两道浓重的青影,下颌处冒出了青色胡茬,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叶卿卿不忍再看了。
这番话应会在大婚那日,洞房花烛之时,他说与萧月柔听的。
他捂着胸口,心似被人剜走了一块。
为了宁王一家的安危,叶卿卿也只能选择隐瞒真相。
她靠在玉蝉的肩头,故作哭晕了过去。
待瑞王的马车渐渐走远,出了青州城,她才派人将哭晕在地的赵辰抬回了赵家。
不知这几日,舅舅一家到底如何了?不知被萧澈藏在了何处?好在待这三具尸体送到京都后,那具焦尸便会代替宁王葬入皇陵,那时萧澈定会安排宁王一家出城,待他们离开了青州,宁王一家才算真正的安全。
这几日城门处一直有重兵把守,宁王一家定是还藏在青州城中。
几日后,懿王府中,萧澈展开手中的信笺,看完之后,将信笺随手扔进一旁的琉璃灯中,看着信笺燃起的红色火焰,燃成了灰烬,便对身旁的洛宁吩咐道:“城门守卫已撤,那具尸首已被运送回京,明日安排去苍城寺。”
次日,天刚亮,萧澈换了身便服,坐上了去往苍城寺的马车,苍城寺位于苍城山的半山腰,此处香火旺盛,是青州城百姓祈福,上香之所。
叶卿卿这几日让人盯着懿王府的一举一动,今日一听说懿王出府,便乘坐马车紧跟在萧澈府的马车身后。
洛宁也察觉了身后的马车,便策马上前来回禀:“殿下,有人跟着我们。”
萧澈斜靠在马车内,轻抬星目,嘴角微扬,道:“无碍,让她跟着,她如此聪慧,又怎会猜不到是孤将宁王一家藏了起来。那晚她来找孤,便是已然猜到。
原来是清霜县主。
今日叶卿卿一身鹅黄色衣裙,青色披帛,梳了发髻,额发拢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前额,只戴着一支银色缀铃铛发簪,打扮成来寺庙上香的贵女,倒比平日里看起来乖巧端庄。
萧澈果然谨慎,她一直派人暗中打探,城门口的守卫都撤了好几日了,他直到今日才出府去苍城寺探望宁王一家,又选择了在十五这日,这日苍城寺香客最多,前来祈福香客络绎不绝,鱼贯而入。
马车缓缓停下,叶卿卿跳下马车,见萧澈站在不远处,似在等她,缓缓道:“皇叔一家已安置在西面小院中,那里只有几间厢房和几间净室,虽比不上宁王府,但也算是干净整洁,这苍城寺的素菜也是一绝,也算清净,青州城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去处,孤和惠安大师相识,便做主让皇叔一家在此委屈几日。只不过待送皇叔一家出城后,皇叔一家就只能过寻常人的生活,再不能享受亲王的殊荣了。”
叶卿卿眼中满是感激,如此安排已看的出是极用心的,她浅笑道:“对于舅舅一家而言,家人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且舅舅这些年四处游历,许是早就厌烦了被束缚被拘谨的日子,外面天高地阔,游历于山水之间,也算乐得逍遥自在。”
这已是最好的结局,没有什么比家人的平安更重要,前世父兄战死沙场,她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那种感觉无异于剜心割肉般。
什么富贵权势,亲王的殊荣,根本就都不值一提,只有一家人平平安安才是最重要的。
叶卿卿抱拳道谢:“多谢懿王殿下救了舅舅全家。”
柳常茹大婚那晚,萧澈察觉了柳常青会在那晚动手,便派暗卫将宁王一家藏在宁王府的暗道之中,待救火队赶到之时,宁王一家假扮救火队,在混乱中,被萧澈救出,被他送到了苍城寺。
苍城寺香火旺盛,寺中来往的香客成千上万,瑞王又怎会想到,他会将宁王一家藏于此。宁王一家已换下了王公贵族的华丽衣衫,都是寻常百姓打扮,旁人又如何能察觉他们的真实身份。
“皇叔也是孤敬重之人!”
宁王心怀仁德,被夺了皇位和至高无上的权势以后,甚至差点被猜忌害了性命,并未起兵谋反,在青州的这两年,他时常来宁王府找皇叔对弈,也曾问过他,会不会怪他父王,宁王萧逸摇了摇头道:“我本就无心皇位,只愿二弟能为天下百姓计。”
这样心怀仁心,心系百姓之人,又怎会起兵谋反。
被夺了帝位,以德报怨,不改初衷,宁王实在令人敬佩,况且错的本就是他的父王,他已经身居高位,便不该再错杀无辜之人。
他救宁王是出于对宁王的敬重,况且宁王也是他的皇叔,他们也是亲人。
此刻叶卿卿觉得萧澈并非她以为的那般冷血无情。
他们并肩而行,登上了苍城寺前的千级石阶,这也是他们第一次并肩同行。
登上了这些石阶,眼前出现了一座佛塔,佛塔之后就是萧澈说的小院。
此处院子虽但胜在清幽静谧,院中遍种梨树,繁花满树,犹如枝头堆雪,一阵微风袭来,那小小的梨花瓣拂落在地,薄薄的在地上铺了一层,几片洁白的梨花瓣落在了叶卿卿的发间,落在她的冰肌玉骨的面颊上,她欺霜赛雪的肌肤竟比梨花还要白了几分。
说是风华绝代都不为过。
那亮若星河的眼眸堪比世间璀璨烟火绽出的光芒。
萧澈顿觉乱了心神,恍然间,仿佛前世跟在他身后,眸中带着光的女子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他抬手拂落她头上的花瓣,面对着叶卿卿,动情不已,“卿卿,原谅孤,和孤重新开始,好吗?”
那温柔的声音好似涓涓细流,淌过她的内心,又好似细细密密的针尖扎在了她的心头,她当真还有勇气和萧澈重新开始吗?
心中有一些委屈,有一些酸涩,还有一些不甘心,前世她付出的代价太过于沉重,她早已是伤痕累累,她还能再相信他吗?还有再来一次的勇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