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对方先是扭曲着打成了死结,紧跟着又僵硬漂浮在半空一动不动的身体,谢明非隔空感受到了对方的沮丧,那垂头丧气、浑身冒烟像是被人扎漏的模样当真是可怜又好笑。虽然明知不应该,却依旧让人忍俊不禁。谢明非隔空拍了拍螭龙的脑袋,憋着笑安慰它:“别这么沮丧,最起码今后能省下许多力气。”
螭龙一听谢明非开口猛然间昂起身体,身上的青黑烟气针尖似的往外涌,乍一开像是动物炸开的毛发。
“混蛋!我要你现在就给我赎罪!”
谢明非退后一步,摆手道:“不是我不认,但那玩意儿我是真的掏不出来。”
螭龙:“那你们先带我走。”
谢明非屈起食指抵住自己的下巴陷入沉默。对方口口声声说见过自己,还说自己曾经挖走了它的逆鳞。关于过去的记忆,虽然模糊但很多事并非毫无印象。譬如她醒来之后找到了谢明渊的墓地,只一眼便心生魂牵之念。她在雪中墓碑前跪坐七日,期间隐隐约约想起二人许多过往,许多场景只是昙花一现,前后难起关联,但分明与她自身情绪有所引动,虽然恍如隔世,但能知晓那些事情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及至下山后,谢明非一路上也想起不少自己曾经游历人世的画面,并能感知到当下民生与二十年前大有不同。
这说明她的记忆并非失去,而是因为某些原因被封存。一旦遇见相关的场景,便能逐渐复苏。可螭龙口中所说的经历,她非但毫无印象,心中也没有半分触动,与之前所碰上的大为不同。
而那螭龙本是祥瑞,即便身死、受此磨难也并未滋生出杀虐来往商旅的心思可见其本性纯厚。当年谢明渊曾有恩于它,便放言绝不为难与谢明渊同出一源的关秋,可见它知晓恩义。这样一个心思单纯,恩怨分明的性子,不像是会说谎的样子。
谢明渊不禁有些怀疑,自己当年是真的干过这么一桩缺德事儿了。可螭龙口中的“同伙”又是谁呢,自己怎么半点印象也没有了。
说来着螭龙也是倒霉,原本深居东海与人井水不犯河水,却二连三遭受厄运。若说人族天生趋利,为了他血肉的炼器之能,可为何要将它的元神转移至数千里之外。
以螭龙元神的凝实程度,支撑自己离开沙漠直到寻找水脉回归东海并不是难事。之所以常年困顿于此,必然是别有蹊跷。方才浮出水底的石碑,上面雕刻的螭龙纹路栩栩如生,缠绕周身的铁链沉在含盐较高的沙泉水底却终年不腐绝非凡品,应当正是将它束缚于此的关窍。
是谁将它的魂魄困住,如同地缚灵一般不可远离这口泉眼,此一举后先杀后困绝非一般玄修所能为,对方耗费甚多,究竟所谓何事 。
谢明非:“我倒是愿意做个人情带你离开这里,只是我未必能破解的了将你束缚的困咒。”
螭龙长尾一卷试图勾住对方的手臂,急迫道:“破咒其实不难,只要能斩断石碑上的铁锁即可。想当年你的剑连我的鳞片都能刮动,区区凡铁又有何难。”
谢明非扭头看向关秋,两人四目相对,关秋道:“任凭它留在此地极有可能再次惊扰来往商旅,它身负枉死的怨气无法超度,若是能解开封印将它送回东海也好。”
螭龙连声应喝:“快快快,只要能将缠住碑石的玄铁锁链劈断,其上的阵法便不攻而破,我的灵体就自由了!”
谢明非点了点头:“既然二位都商量好了,那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言毕谢明非手提长剑,朝着泉水潭心纵身一跃。谢明非没想到区区一口沙泉形成的水潭竟然深达数尺,完全能淹没成人的头顶。沙泉的水面虽然已经恢复平静,水中依旧混有大量翻搅而起的泥沙,水质浑浊不堪可谓伸手不见五指,那块石碑体积不小,沉入潭底之后居然完全无迹可寻。她在水底搜寻了一阵,竟是毫无所获。
哗啦一声,谢明非钻出水面。浑浊的水滴顺着她的侧脸淌落,留下道道水痕。关秋看得直皱眉头,瞥了一眼对方冻得青紫的嘴唇,又吞下了嫌弃之语。
“喂,你这小东西耍我是不是,底下根本什么都没有,你让我劈什么。”
螭龙飞到水面上,围绕着谢明非转了一圈。
“石碑陷于沙底,你直接下水是劈不着的。”
谢明非咬了咬牙,颌角一紧,跃出水面。心说这小混蛋刚才明明只有催促,分明就是故意的。她从水边踏行而来,浑浊的泉水顺着皮肤和发尾向下滴落,奇怪的是一点也没有将身上的白袍沾湿染污。
关秋不由得看了她一眼,似乎对她身上的衣料颇为感兴趣。
谢明非靠近他时,朝他肩膀上一撞,朝他挤了挤眼睛:“这衣服的确是不错,醒来时就穿在我身上,剑仙的宝贝。看来关大人很是喜欢,不如送你?”
关秋似乎已经对谢明非的胡言乱语有了些许定力,面无表情道:“你这身衣服乃是玉雪冰蚕丝所造,看似粗糙不如丝物细腻,质地宛如细麻,实际上坚韧非常、不沾尘沙且无惧寻常水火。”
谢明非:“听着很是珍贵啊。”
看着对方居然有些得意的模样,关秋白了她一眼:“如此奇珍却做了几十年的裹尸布,可谓是暴殄天物。”
谢明非听着对方这话说的语气平静,实则酸气扑鼻,看来这剑仙的便宜徒弟是不满谢明渊心存偏私,居然不将好东西当作遗产留给他了。
于是她呵呵一笑,十分“大方”的来了一句:“我就说这袍子个把月也不曾濯洗,居然还能白的放光。原来还有这等典故,看来真是好东西。不过我这么个糙乾元比不得关大人这种大家公子,也用不上这么精细的玩意儿,你且等着回去就送你。”
关秋冷哼一声:“你且留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