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土路上插着一块木牌? 路上确实会竖着堠子,那样的石碑会刻着州县界限或是某一类的提示路标,但是立着一根木牌的情况还只有一种。 刑捕快不由联想到了木牌插在乱葬岗的场景,往往在坟堆前才会看到一块木牌竖着。 刑捕快连忙把这种荒诞的联想赶出了脑袋。看来他是职业病犯了,桃符不过是一根细长的棍子,与竖在坟前的墓牌有很大的差距。他仔细回想了适才所见的毛驴之死,驴的前蹄卡在了狭深的坑洞里,而因为后车厢全都倒在地上,车轮与车板有些混乱地堆在一起,所以也没能注意到一根桃符。 苏洵接着继续说到,“要是没看错,桃符的上面应该刻着人像。娘子,你有没有看仔细?” 程氏摇了摇头,驴车没有任何预兆地突然翻车,两人都是匆忙跳车。苏洵为了不让她摔着挡住了大半的冲力,这就扭伤了脚腕,她还没时间去留意驴子的情况,便听到了刑捕快三人的行路声。 “不如等到明后天气稍好一些,再请脚店的几位伙计随我一起去把驴车等物处理了,到时候再仔细看看坑里有什么。” 山郊野地,驴子的尸体可能会被其它动物分食,但也不必冒着冬雨夜深来处理已经死的驴子。 毕竟活着的人才更重要,其它的行礼包裹都已经带着走了,为了处理倾翻的驴车闹一场风寒可不值当。 “这一段山路不常见猛兽,等明后再来看看也无妨。” 刑捕快对附近的治安很有把握,一点都不觉得有人会将的驴车拖走。刚刚苏洵已将一段布条系在车轱辘上,大概写了之后会有人来处理驴车,还请过路旅人不必为此操心。 说话之间,一行五人加快了行路速度。他们前脚刚刚踏入脚店,后脚果真就下起了雨,差不多赶上了晚饭时间,而脚店里的旅人并不多,仅有一位孙老大夫与他的药童在此地借宿。 苏洵正好能请孙老大夫帮着复诊了一下脚上的伤势,虽然展昭咔嚓一下接好了他脱臼的脚踝,但要为腿上他处的淤伤要一些活血化瘀的药油。 “还请郎君收好药油,切莫让令正误用。”孙老大夫的下一句有些吓到苏洵了,“令正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那该是个体谅双亲的孩子,才没有闹得尊夫人身体不适。” 程氏有些不敢置信又是心生担忧,今天先是翻车又再骑驴赶路,此前她根本不知自己已有身孕,没想到孙老大夫这一诊脉说出这个惊喜。而一想到一年前出生没多久就早夭的女儿,她顿时心生不安,“孙大夫,孩子真的没有问题吗?适才折腾了一路,我没觉得腹部不适,会不会是……” 诸如胎死腹中之类的想法都不可避免地冒了出来。 “娘子切莫自己吓自己。”苏洵握住了程氏的手,且不谈他也心慌,但经历了大女儿的夭折,更是明白孕妇最忌心忧。“我看孙大夫说得对,此子定然命中带吉能化险为夷,我们才会好运地刚刚毁了驴车就遇上了刑捕快。” 孙大夫摸着胡须很肯定地说,“苏夫人不用忧心,老夫看你这身子骨不似有些妇人一直在宅子里养尊处优,其实田间劳作与常出门走动反而能有一幅利生养的身体,当然也要注意不能太过车马劳顿。之后,苏夫人最好在脚店安稳地歇上几天再慢慢行路,补药之类都不必喝,是药三分毒能免就免了。吃好、喝好、坐胎三个月之后适当走动,一直保持好心情就是最好的良药。” 话虽如此,苏洵还是请孙老大夫再度仔细把脉,确定胎儿无碍才安心了。 晚饭时分,萍水相逢的七人也就坐在了一张桌子上吃饭。尽管有些地方有三个月不对外说孕事的习俗,程氏做主还是在饭桌上说出了此事,为此苏洵更是多敬了刑捕快几杯酒。 “今天若非三位途径搭载我与内子,如果真的淋了一场冬雨,这一胎说不定……” 苏洵还是避讳了胎儿保不住之类的话,转而又展昭与月枕石慎重道谢,更是提到了要谢谢白毛。“万物有灵,是白先生一路不曾让内子受到一丝颠簸,我必须好好谢谢白先生,还请月小娘子务必告之白先生喜欢什么草料。” 月枕石正被程氏怀孕的消息给砸得有些懵,这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吗?之前,她还在猜测苏轼到底是否出生了,此时程氏就说起一年前早夭了一个女儿,今日幸而能保住此胎。 谈话中可知苏洵不喜读书而好游历山川,他也将因为丧女而悲伤的妻子一起带出了门,寄情于山水以而忘却烦忧。时近年关,两人一路往眉山老家走,因为不着急行路也没有舟车劳顿,今日遇到的翻车事故还真是头一遭。 “白毛喜欢吃什么?”月枕石尚且在思考程氏此胎与苏轼的关系。要说她为何会对苏轼报以欣赏的好感,主要因为一卷卷美食的诗文使得吃货们即便隔着千年之远仍能心心相惜。 如今记忆里的那位苏美食家仍遥不可及,也不知是否算得上别样的缘分先与他的双亲相识了。“白毛似乎没有偏好,荤素皆食。唯独一点,苏先生切莫请它吃酒,它一沾酒就会扰人清梦。” 青羊宫的道士们不常饮酒,但白毛与厨房主食苏道士的关系不错。苏道士许是兴致来了某天对月饮酒,白毛蹭了几口酒,那头小毛驴喝了酒也不乱跑就是叫唤,当夜差点惊动了方圆十里的鸡犬猫鼠齐齐出逃。 苏洵闻言却觉得很有意思,可惜被程氏的一个眼神就遏制住了想要尝试一下的念头。而一头荤素都吃的毛驴果然与众不同,他这就想到了财门钝驴的年画可以参照白毛画。 刑捕快一听苏洵的如此提议,他是哈哈大笑深觉自己的眼光很好。“小苏先生好眼光。小苏先生没有去府城逛逛,可能没有见过小月为青羊宫所作的两只肥瘦青羊。我随行带着的牙刷子与捎给阿娘的汤婆子上皆有其印,那是颇显青.羊.神.韵,所以我正请小月以白毛入画。” “月小娘子擅于画?那是否能为我家也画一幅财门钝驴?”苏洵也来劲了,“左边挂一幅胖娃娃,右边挂一幅胖毛驴,如此一来正是开门大吉。” 月枕石迎上苏洵与程氏的期待目光,她真的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难道要给刑捕快加鸡腿谢谢他如此对外推荐她的画。“这都是承蒙刑捕快抬举,想来苏先生的画意必是在我之上,我还是不献丑了。” “月小娘子不要这样说。术业有专攻,画贵于传神,想来这一点你一定能比过明允。” 程氏真不觉得苏洵的画多么卓绝,达到一定的画技后更重要的是意境,意境一词与灵气、天赋相关,可不能按照一般的年龄学识论。“相逢既是缘,还请月小娘子留下笔墨,我以后也能说给孩子听。” 月枕石没有拒绝到底。不论程氏是否怀着苏轼,将来苏大大或者他的兄姐听程氏说起一幅年画的故事,不论故事的主角是白毛也好是作画人也好,搞不好千年之后语文考试还多了几篇《白毛论》、《年画论》等等,那个场景想起来还真有些莫名带感。 何况白毛下午那一叫表明它真有灵性,不仅能发现人头还能发现伤患,如此一来挂在门上也算不错,万一真有什么凶恶之事到来说不好也能示警一下? 年画一事需等到了眉山备齐笔墨纸砚。 在百无聊赖的雨夜,谁都不能吃过了就睡,就在客栈的大堂里来了一出围炉夜话。 “这般冬夜烤火的日子让老夫想起了五年前的往事。”最后轮到孙大夫之际,他他看向身边的药童追忆起了从前。这会众人已经知道药童不会说话,十三多岁了但看着还似六七岁孩子的神态,依孙大夫说安然是脑子受了刺激,而为其取名安然是希望少年能余生平安。 “五年前,老夫正是在这一带附近捡到了小安。一个八岁的小男孩晕倒在路中,衣衫凌乱地只剩下里衣,而鞋子都破了脚底全是血,问他发生了什么,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五年以来,老夫一直在寻找治好小安的良方,可惜即便是开封太医署的朋友也是束手无策,说是解铃还需系铃人,许是只能由旧日重现激才能让小安恢复神智。此次回到蜀地,老夫带着小安走过了益州路的不少州县却都不见成效。这次往眉山去,希望能有收获。” 刑捕快听了安然的遭遇职业病再起了,五年前那时他刚刚转行做捕快没多久,却没有听过哪家丢了孩子。“这事情听着有些悬,搞不好是哪一伙杀千刀的生口牙人将孩童拐卖至此,安小郎君是半途跳车而逃。” 孙大夫无奈地叹气点头,他也考虑过这种可能,当朝对于人口贩卖实行严刑峻法,只是不谈安然到底受了何种刺激,如果真是人口贩子拐了他,也是苦于无证无迹可查。 “不提这些糟心事了。我看这场雨明日早晨应该能停,不知我能不能随刑捕快一起去驴车的倾翻地一看?”孙大夫又是看向苏洵,“这是有个不情之请,驴身有不少可以入药之物。苏先生如能应允将其一二卖于我就好了。” “孙大夫随意就好,能够入药治病也是善事。” 如果驴子没有被野兽啃食,如果经过一夜夜雨也无碍入药,苏洵并不在意将毛驴的剩余部分送给孙大夫。而程氏有孕定是不能让她再度奔波,苏洵再感谢了明日帮忙引路处理驴车琐事的刑捕快。“还请刑捕快留意着那根桃符,不知上头到底有什么。” ** 翌日早饭过后,月枕石也骑着白毛随同一起折返了车祸现场。 展昭不想闲在脚店里也就一起去看昨日的驴子有无被野狗等吞噬,“都说桃符是驱邪之物,小月对于那根桃符很在意吗?” 月枕石不知该不该多想,便说起了柏淑之前八卦的那一则年画显灵之事。“一幅年画驱赶了阴鬼,其后昏倒的知县夫人汪氏被查出怀孕。昨日又是一根桃符弄倒了驴车,而查出了苏夫人有孕。展大哥觉得真是神灵庇佑驱邪送子吗?” 展昭摇了摇头,有的话不宜轻易出口,比起门神显灵送子,这种过门晕倒与车祸更似杀子之法。 走着走着,孙大夫有些诧异地说到,“奇了,怎么是往那一段路去。那里就是我捡到小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