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过后裴箴言扶着快要爆炸的脑袋从床上坐起来,他从半梦半醒间就觉得自己床的朝向好像不太对,他的床明明向东此时此刻却给他向西的错觉。
这种情况以前也偶尔会发生只要睁开眼睛就能重启方向感,但这次他睁眼半天都没能找回正确的方向始终觉得自己正面朝西边。
不仅方向奇怪,整个房间都有点奇怪乍一看是他的房间没错,稍加仔细却观察这里只是跟他的房间有一样的装修大到柜子桌子小到墙纸插座开关但居住痕迹截然不同桌上摆的柜里放的墙上贴的地上扔的杂物没有一样是他的,就连身上盖的被子也陌生得很。
这个世界上这样的房间只有一个陆仅的。
装修阶段他懒得费那个心力,又相信陆仅的品味,于是一比一按着陆仅的房间照搬照抄。
我艹昨天发生什么了?他惊悚地想,他为什么会在陆仅的房间。
现在房间只有他一个人,陆仅又去哪了?
现在什么时候了?
一动脑筋头更疼可他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他生怕是自己死皮赖脸要跟陆仅和好还强制睡到了人家的床上撵都撵不走。
真是那样他立刻就打开窗户纵身一跃。
昨天喝得实在太多了他断片很严重只能回忆起几个一闪而过的片段拼拼凑凑半天,根据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大概串成了一条线。
他借着酒疯跟陆仅摊牌了。
陆仅一直跟他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以为你有可以替代我的朋友。”
陆仅还问他:“你想跟我做回最好的兄弟我现在答应还来得及吗?”
陆仅自己把他搀到床上的,给他拖鞋脱外套抽皮带。
陆仅的表情充满歉疚,眼眶都是微红的,他几乎从中品出了痛苦的滋味,这是他昨天印象最深的画面,因为他记得自己也险些为此落泪。
如果以上这一切不是梦的话,那么,他们两个和好了。
裴箴言的视线落到自己身边的位置,半边床整整齐齐,并没有人躺过的痕迹,而不远处的沙发上,凌乱地堆着一条毛毯和一个枕头。
昨晚陆仅是在沙发上睡的。
两个男生为什么有什么不能一起睡的?以前他们一起过过不少夜。
不等他细想,房间门被从外轻轻推开,陆仅的身影随之出现在门背后,看到他醒了,脚步微微一顿。
裴箴言没筋骨似的弓着背坐在墨黑色的被子里,眼神透出些许惺忪和迟钝,面部浮肿且充满疲态,但即便这样仍然是一副无可争议的上好皮囊,也难怪全校不顾他的抗议非要把校花这样的名头安到他头上。
陆仅这不足半秒的停顿,于裴箴言却是一个放慢的长镜头,他内心猛地一下惊悸,脑海中冒出一个说得通前因后果猜测众所周知,醉酒之人没有道理可讲,陆仅那么怕麻烦的人,很有可能只是为了摆平喝醉的他才假意答应和好。
昨晚的一切,也许只是一场不走心的哄骗。
“醒了?”陆仅问。
语气很温和,带着关切。
但这对裴箴言来说远远不够,他需要更明确、更直接的的信号,才能说服自己相信陆仅真的重新成为了他的朋友。
见他目光直勾勾的不理人,陆仅蹙着眉走近来到他面前:“很难受吗?”
喝红酒喝醉是最难受的。
随着他走近,裴箴言缓缓扬起脸来,陆仅鼻梁上的淤青提醒他忘却的回忆这好像是他打的。
他还是保持沉默。
现如今他连底牌都交出去了,经不起任何风险。
陆仅读懂他眼底的警惕和防备,多年死党的默契又一次发挥,可惜同时会错了对方的意思,就像两个人中间隔着共同目标,面对面走就行的事,他们却搞反了方向变成背对背。
“你喝醉说的话算不算数?”陆仅问。
裴箴言反问:“我说什么了?”
陆仅:“和好。”
裴箴言几乎有种孤注一掷的悲壮感:“那你说的算不算数?”
“废话。”陆仅匪夷所思,终于闹明白他刚才为何用那种眼神看自己,“我又没醉。”
心底高高悬着的大石头轰然落地,裴箴言本来就还处在酒醉后遗症中,又经历一遭精神极度紧绷,一松懈下来个人都快虚脱了,他仰面倒回床上,慢慢消化和好的确定事实。
也是经历过大起大落的人了,裴箴言情绪还算稳定,不一会就接受了好兄弟回归的消息,接着是秋后算账的时候,他抄上一旁的枕头砸过去,骂道:“那你睡沙发干嘛,搞得跟娘们似的。”
“”陆仅劈手抓过枕头,扔到一边,面上终于忍无可忍地流露出浓浓的嫌弃,“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样子,我疯了才跟你躺一张床?”
裴箴言:“”
不好意思,一时疏忽,忘了自己是个臭气熏天的醉鬼。
但他现在恃宠而骄,不承认错误反而蹬鼻子上脸道:“嫌我脏你干嘛不给我洗个澡,这么睡了一晚我也很难受。”
陆仅:“”
大眼瞪小眼片刻,陆仅说:“去你的,饭要不要也我喂你?”
裴箴言舒展双臂,舒舒服服地说:“来吧。”
他们很容易就找回了曾经相处的节奏和模式,好像那两年的隔阂从来不存在。分头走了这么久,他们都没动那些因为对方而磨出的棱角,任由它们完完整整地保存,再次拼到一块,还是完美契合。
正贫着,又有人探进头进房间:“箴言。”
裴箴言没想到陆凝霜也在,大概是因为太久没在别人面前跟陆仅称兄道弟了,那一瞬他居然有些莫名的做贼心虚。
“陆阿姨。”他坐起身,尴尬地向陆凝霜问好。
“醒啦,好些了吗?下次可千万别那个喝法了啊。”陆凝霜关切地招呼他,“快点起来吃点东西吧。”
裴箴言捂着昏沉的头,说:“让我先洗个澡。”
陆仅不说还好,一说他再也无法忽视自己身上传来的酒臭味,简直能把人给熏死。
他回家快速冲了澡,清清爽爽回到陆仅家里。
陆凝霜和陆仅已经把饭菜都盛好了,直接就能开吃。
不知道为什么,重新看到陆仅的那一刻,他心底涌出剧烈的开心,剧烈到他几乎不能控制自己。
据说人在极度悲伤例如亲人突然过世的时候,最开始其实感受不到难过,只有钝痛的麻木,这也许是身体启动了自我保护模式,用来抵御过于强烈的情感冲击,很多人甚至会在好几个月之后,才后知后觉被悲伤击中。
可能极度的开心也有延迟。
但是陆凝霜还在,他不好意思直接表现出来,免得自己看起来像在发酒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