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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年夏修订版

第二章:“不三不四” (半重写)     车站外,乌泱泱人群散尽,封疆只身立于流徙灯河间。  乍远离边防战场,封疆眉目间仍挂着守僵护土的杀伐凛意。  尖锐到刺破皮相,让他整个人显得硬冷漠然。    穿街风拂过封疆一头板寸。  封疆抬手摸了把,触感扎手,有几许手温尚残留在头皮上。  这浅薄的温度,就仿似还在岛礁上时,连长那双厚茧丛生的手从他发顶撸过一般。    两年兵龄不过眨眼。  那些肝胆相照、长/枪短/刃的日子皆成了过往。    久违了视野内的这堆楼宇广厦。  此行名为返乡、回归,但于这方圆十里,古都故地,封疆实则是还未扎出根的异乡人。     十岁,大哥封忱进入卫/戍区;十二岁那年封疆随之远迁而来。  而后是波澜不惊但琐碎有余的十三载光阴。  故乡彻底成了故,新城却未变作乡。    漫不经心的十三年间,封疆只离开过这城市一回。    在这第十三年整,暂停学业,带着旁人或不解或质疑的目光与议论声,只身刮向南海从军,义无反顾。    **    一刻钟后,封疆搭上公车,落座倒二排。  隔着夜色,重新熟络他曾熟悉的这座城池。    城市还未沉睡,车窗外灯火霓虹一一映在封疆脸上。    夜班公交,人少。    三站过后,车暂停载客,新上的乘客脚步沉重,落足制造的响动像棍敲打在车厢底。  封疆寻声看人。  瞥到上车的瘦削男子抬手摘掉黑色卫衣帽,露出罩挡住其半张脸的医用口罩,以及其一双光再暗亦遮不住的桃花眼。    口罩于封疆后排落座。  坐姿没行走时那般板正,斜靠着椅背,松垮无骨,长腿支棱在外。  口罩落座后,踹了前排座椅一脚。    座椅被踹,封疆没急,仍岿然不动。  口罩随即讥笑:“喂,我说,部队蹲两年,眼神儿不好使了?池哥哥带个口罩你这就不认识了?”  语调含四分痞,四分嘲,是封疆再熟悉不过的满嘴跑火车的尿性。    相识五年未变,可谓根深蒂固。  呵……了。    封疆不再装死:“巧遇?”嗓音微哑。  憋不住,已自报完家门的池张:“错,蓄谋。”  封疆轻哦一声,再问:“整这么一出,掐点呢?”  池张嘻笑:“我那么神?这回纯属碰运气碰上了。”  要碰不上,得搁胡同口那棵西府海棠那儿见,池张准备挑那树底下蹲封疆。    同时他抢先补充道:“你走那会儿,十八相送我一爷们儿不适合搞,这会儿往前多走两步迎你回来,你也甭太感动。”  池张话落起身,挪到前排,连推搡带示意,让封疆里面坐。  两人就此合成一排。    坐近了,封疆才瞄到池张那头只剩青茬儿的发。  某些部位发茬儿紧贴在头皮上,奇短,接近……光头。  看得封疆牙一疼,一句骂几乎挤到舌尖来。    池张审时度势:“甭看了,和你同款,刚剪,跟你一块儿往回长。”  同,指的是封疆那头板寸。  稍一琢磨,池张便知封疆归来毛儿会长几厘米,咔嚓个同款不难。  心意封疆领了,但这齐茬儿发衬得池张脸大了两圈,何必呢?  封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少瞎折腾。”  池张:“跟你不是外人,我父母和你也不是外人。”  封疆:“……”  封疆:“那真是谢谢了。一个不打眼,俩,不像结伙刚越狱,也像惹不起的混子,人见人躲。”    这过短的板寸头,在两类人身上最常见,现役军人和囚犯。  怕在人群中被当做异类,怕被人审视,才需要人贴身陪伴;刚自由的囚犯,才可能会惧怕世俗的眼光。  封疆并不畏惧其他人的肆意注目。  不需要池张搞个同款出来,搭伙上街拉风。  池张笑:“艹,那老子争取下不为例。”    **    又两站,下车。  街旁下沉绿地处有个长阶梯,路灯辐射范围有限,这方寸大小的土地像团抹不开的墨,黑。  池张倚墙掏出根儿烟点上,又掏一根儿,递给封疆。  烟有了,其实还缺一杯酒。  池张总觉得他得给封疆搞个,属于男人与男人间的接风仪式。    池张掐在指缝间的腥红闪了又闪,封疆凑过去用池张那根烟引燃烟头。  而后轻吐一口白雾,经夜未阖、干涩的眸在上浮的烟圈后眯了起来。    不免想起南下前的那一夜,也是池张和他立于后海畔,两人点了两根儿烟并肩立着。  如今场景轮回,重新上演,入伍和退伍连了起来,像次善始善终。    池张逼数不多,挑问:“这……像不像事后烟?”  封疆:“……”  封疆锁眉:“滚。”  池张皮厚不怵:“毕业那天,想给你挂一电话。最后没打成,吃那顿散伙饭,惹下的一朵朵桃花都他妈来灌我,给老子灌醉了。”  封疆嗤笑一声,不予评价。  池张:“那光景,也没想跟你说正经事儿。”  见他仍惦记,封疆给机会:“不晚,现在说。”  池张嘴欠确实不怕晚:“封儿,你叫声师哥我听听。”  封疆:“……”  封疆再啐道:“滚。”    俩人原是同期入校,封疆入伍耽搁两年,池张已经从封疆的同届同学,变成了先一步毕业的前辈。    成了一号为创业梦休学的研一生。  并且这梦不太着调地七歪八扭、胡走一气,即将走到穷途末路。  他那创业公司租的办公区,已经被房东贴上“限期搬走”的通知。  如今,胸怀大志的池师哥再度站在人生的分岔路口,面临二次创业或二次滚回学校念书的艰难抉择,并为此掉了几根短的可以忽略不计的头发。    **    追溯封疆和池张这交情,开始的更是剑走偏锋。  当初高考结束,市状元远赴海外深造,考完试便难觅踪影;榜眼称病不见生人,每年报道高考生的风口不能错过,记者们不死心继续围堵全市第三、四名选手。  纵然两位也不配合,言辞冷淡,无意多谈。  但得见三四名选手真人的记者,在灼眼夏光中俱被扑面而来的少年意气打了眼,采访完便热切地在社交网络上圈了某两个id。  ID其一为:【word和excel打架】。  其二为:【powerpoint看excel不顺眼】。  此后几天,三、四名因网络ID相仿,证件照般配,被热心网友拉郎配。  百无聊赖度假期的【PowerPoint看excel不顺眼】(池张)于是响应群众呼声向【word和excel打架】(封疆)多次抛出结交的橄榄枝,【word和excel打架】深受其扰,不得已回应,自此结下这段莫名其妙开始的“不三不四”的友谊。    **    烟毕,徒步近一刻钟后,两人齐齐站到后海边儿上的白檐胡同尽头,封疆的小院门外。  池张抬头扫了眼高处那门匾,问:“这字儿……咱闺女整的?”    封疆没来得及回复,院儿内传出的狗声先一步热烈、热情地回复了池张。  “汪——汪——汪——汪——”  搁星垂平野的夜里,狗吠声格外响亮,是分剪静寂、扰民的好手。  池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什么情况?”  封疆:“狗叫。”  池张跳脚:“废话,老子问的是,从哪儿来的狗?”  就不记得封疆这小窝里有过狗,他两年未回,有狗除非是妖,不然也他妈早翘辫子化骨了。    封疆视线在四周墙面和胡同口扫了数眼。  余光里,有人影于路口闪出又闪回,藏得粗糙。    从哪儿来?  封疆语调四平八稳:“天上掉的。”  池张:“……”  想把此前的滚全数还回去,这笑话冷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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