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坐落着为数不多的大户,荣府绵延的亭台楼阁在其中算得上翘楚,只是如此钟鸣鼎食之家,终归少了些人间烟火气。
近来因为错娶的乌龙事件,荣峥心情不佳,以往他也算得上府里唯一好说话的人,如今是瞧谁都不顺眼,就跟冻成的冰块一样,府里下人都噤若寒蝉的。
他成日把不悦的心思摆在脸上,荣夫人也看不下去,见他负手回来,对她这个亲娘也只是点着头叫了一声,别无二话,憋屈急了只能找荣老爷去说道。
“你瞧瞧他为个不起眼的丫头都成什么样了?这是疯了不成?”
荣老爷摆弄着廊下的鸟笼,淡声道:“我一直说峥儿太过温和了些,为商必定要吃亏。如今有个诱因让他‘疯’一下也好,不然他永远不会知道,这世上的人和事总是多狡诈。”
错娶之事虽然离谱,可/荣老爷临后考量的却不是单纯对错的问题。
一来已经错了的挽回不了,二来也是他早先就不同意儿子娶叶家那个小丫头,门户姑且不论,性格实在内向了些。要不是当初顾及爱子百般央求,这门亲事实是说不成的。
如今将错就错,也不失是个好事。
荣夫人张了下口,深深拧起了眉。她是深居宅院的妇人家,做生意的事情不知道多少,可儿子是她生的,前后反差如此之大,岂有不担心的道理。
只是听荣老爷的意思,这件事是不打算再多管了,她有什么话也只得压下。何况她也不想在外面宣扬什么,没的更丢人。
那厢荣峥回到后院,却是绕了一个大圈才从侧门回到另一边的小院,下人们也都见怪不怪。
跟穆青霜的亲事退不了,荣峥也不想违背自己的心意将错就错,所以打从成亲之日后就跟穆青霜划清了界限,自己搬到了小侧院居住,平日也当没有这个人一样,见面不搭话,什么事都不管。
穆青霜也落得清净,下人们要以荣峥的态度来为难她,却也不能。毕竟正经的公婆也没发话,且是个人看见穆青霜耍得虎虎生威的那把红缨枪,也得退避三舍,哪里敢有怠慢的心思。
荣峥回了院子,看着安静得几近清冷的院子,心底的愤懑就不自觉地涌出来。
他吩咐出去办事的小厮在外面犹豫了一阵,才低首弓背进来。
荣峥撩起眼皮,原本斯文俊秀的面容,此刻沉静得有些冰冷,不辨喜怒:“事情办妥了?”
“照少爷的吩咐——”
小厮话刚说一半,荣峥的眼神睇过去,小厮轻拍了下自己的嘴巴,算是把这前半句咽回了肚子里,才又道重点:“小的传了几道口,如今街巷已经传开了,保准查不到来源!”
“下去吧。”荣峥扬手丢了一锭银子,散漫地靠回椅背间,觑着杯底盘旋的茶叶,轻扯了下嘴角。
他爹的意思他不是没有领会到,可谁又来顾及他的心情?既然所有人都希望息事宁人,他偏要反其道而行。
穆家得了利好说话,他倒要看看,他们错嫁的女儿被人诋毁、诟病,那穆老爹还能不能坐得住。
“李温棋,我倒想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荣峥眼底晦暗微闪,手中的杯盏跌落下去,摔成了几片。
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何况是有意为之的事情,总如飓风一般,顷刻就能四处席卷,便是不知内情的人也会跟风闲磕牙。
最先听到“穆家姑娘错嫁,两头夫家不容”这话的是李温棋。
他一向不拘身份,查账之余总会在路边茶摊闲坐一阵,听听市井人情,无意就听到有人如此议论。
既是闲话,自然也不会多好听。
李温棋皱了下眉,对明平道:“打问一下,看看这话从何时传起来的。”
以穆老爹的火爆脾气,若是听着了可不得闹个山崩地裂,明平想想耳朵都好似要炸了,忙整整衣襟混入了那帮说闲话的队伍中,半是听半是附和地打听了些许。
本就是市井莽夫闲话,一下子也找不着源头。李温棋听罢,沉吟一阵又跟明平耳语了几句。
明平犹豫道:“这样的话穆老爹那边不是一下就知道了?”
“迟早会知道,等着他老人家发起脾气来,不如趁早就准备着将此事如何化解。”
明平想想也对,脚尖一打弯儿便朝着家里去了。
李温棋的私库如今都是叶满管着,叶满几次三番推脱,却被他硬哄着掌管了钥匙,时到今日还从没打开过。
听到明平带着李温棋的口信儿回来,叶满忙不迭放下绣绷去找钥匙。
明平依照李温棋的交代,说道:“七爷说少夫人跟穆姑娘关系好,又近中秋节了,便让少夫人看着打点些东西送过去,一来全少夫人跟穆姑娘姐妹情谊,二来也是表示一下之前的歉意。”
叶满对穆青霜一直心存有愧,闻言手忙脚乱的情绪反而平缓下来。她看着库中金石玉器成堆,便捡了几样精致的装在锦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