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徐恕不计私怨的帮助郑瑞调查元家当年的惨案真相,郑瑞虽不喜徐恕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性子,但终究较之前多了一份敬重,见他误会,便想着解说两句。
不待郑瑞开口,那一厢救人的官差们已然冲着那两个火人兜头浇了几桶水,这才将两人救了下来,此时正拖着两个半死不活的家伙送到了徐恕等人的跟前。
徐恕见这两人,一个被烧的浑身焦黑,大半个身子更是血肉模糊,虽还有一口气,却是出气多进气少,勉强吊着一条命;另一个据说是贼头的郭威,下半身的双腿业已是重度烧伤,动弹不得,想必今后这双腿也不中用了,赤裸的上身更是冻得青紫,又被官差的几桶冷水浇下,更是冻成了冰人,被官差丢在地上也丝毫没有疼痛的知觉,一双眼睛瞪着,好像是闭不上,眼里满满的恐惧,嘴唇惨白的不见半丝血色,哆哆嗦嗦的不知在念叨着什么,看来是吓得不轻。
徐恕冷眼看向郑瑞,道:“即便是贼子,你既然捉了他们就该交由官府处置,怎可肆意动用私刑,还是以如此残忍的手段……你既是国子学生、孔门弟子,却不知‘仁恕’为何?”
听了徐恕劈头盖脸的责问,郑瑞脸上的笑容哪里还挂得住,他沉下脸解释道:“这伙贼人很是嚣张,想要纵火烧屋,当时屋中还有王二郎及其女眷在内,若不是我们及时赶到,变成火人的可不仅仅只有两个人!你说,这样的人,你还要跟他们讲所谓的‘仁恕’?”
“郑瑞说得没错!”王三娘在铃铛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她在里边听到郑瑞与徐恕的争辩便忍不住出声道,“阿恕,这伙贼人不仅擅闯民宅,强取豪夺,更要纵火伤人,残害人命,你说他们与那些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有何区别?难道你们抓了江洋大盗还要跟他们讲究什么仁义礼智信不成?我看他们这些贼子,死了也是活该!那叫罪有应得!”
徐恕知道这小妮子的性子,哪里会与她争辩。见她受了伤,这才脸色一变,问道:“受伤了?可让医生看过了?”
“我这手就是让这伙贼人伤的,那把刀就是伤我的证物,上面还沾着血呢!”王三娘不搭徐恕那茬,继续义愤填膺地质问徐恕,“这满地的伤员就是人证!你说,人证物证俱全,还不能定了这伙贼人的罪么?”
徐恕无法,也知她所言不假,便对严复道:“严捕头,抓人吧!”
严复早等着这命令了,忙吩咐官差们绑人。不过一地的伤号,对于以往费时费力的抓捕要犯的官差们而言,今天的活计委实轻松,就跟地里摘菜似得便宜。
“不过,国有国法,这些人我会依律处置!”徐恕补充了一句。
这言下之意就是会按照这伙人目前的犯案情节来定罪,而目前这伙人的罪行除了擅闯民宅、打伤良民外,似乎无可指摘,若是如此这伙人顶多关个一年半载的也就出来了。
郑瑞冷冷的看了一眼徐恕,暗恨这家伙固执迂腐。王三娘自然也明白徐恕之意,心想若不是郑瑞有本事,这伙人早就灭了苏家小筑满门了,莫不是真要等到这伙人干了伤天害理之事再行处罚,那不是黄花菜都凉了?!
王三娘不满的怒哼道:“阿恕,算我看错你了,本以为你会秉公执法,为我们这些受害者出一口恶气,没想到倒要帮着这群恶人,若是他们出来后继续为非作歹,我看你如何交代!”
徐恕脸色沉冷,道:“难道依律行事不是秉公执法?”
“你……”王三娘气鼓鼓的瞪着徐恕,却想不出辩驳的词来。
两人正僵持之际,一个官差正打算将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郭威绑起来,却听他突然嘶声吼道:“我是……我是来中丞的人……你们……不能抓我!”
“来什么?说什么呢?”那官差没听清,疑惑的看着这个冻得跟冰棍似得家伙,手上捆绑的动作却没停下,三下五除二就给捆成了粽子,“有话还是到牢里交代吧!”
郑瑞虽没听清郭威说得什么话,但却知道他一定会搬出来俊臣来唬人,连忙凑近严复与他耳语了一番。那严复得知了郭威的身份,脸上闪过几分惧意,但随即平复了下来,面色严俊的对一众官差道:“给我捆结实了,再把他们的嘴给我都堵上,省得期期艾艾的听得我心烦!”
官差们得令,立马从四处找来了各种破布臭袜子之类封了郭威等人的嘴。那郭威还想抵抗,却哪里敌得过孔武有力的官差,终是呜呜咽咽的晕了过去,也不知是不是被臭袜子熏得。
“王二郎受伤不轻,缠绵病榻怕是不能出来相见……不过他是当事人,对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最是清楚不过,二位上差,可要进去查问一番?”郑瑞礼貌的邀请徐恕和严复二人入内堂。
严复心领神会,点头道:“自然是要问清楚才好!”
徐恕虽不知事情真相,却看出了几分端倪,恐怕这伙人的来路很有问题。他扫了一眼故作深沉的郑瑞,冷肃着一张脸,不动声色的跟着郑瑞入了内堂。
内堂里,苏家小筑的婢子们正配合着医生们救治府中的伤员。苏柳娘则带着黄莺儿等婢子在东侧的隔间里照顾仍然昏沉不醒的王二郎。郑瑞带着王三娘、徐恕、严复三人则进了西侧的花厅。王三娘命令铃铛在花厅外守门,不准任何人靠近。
严复一入花厅,便迫不及待地道:“阿瑞啊,那贼头郭威可真是来俊臣的人?”
“千真万确。”郑瑞点头道。
“这死胖子就是来俊臣的一条狗,去年年初,我二兄就是因为跟他打了一架才被抓入了推事院里的,这条狗若不死,我们以后就别想安生了!”王三娘快人快语道。
“唉,阿瑞啊,你这回可是害苦我了!”严复一屁股坐在矮榻上,愁眉苦脸道,“若是那来俊臣知道他的手下被我们抓了,还不得往死里报复,兄弟我可不想家破人亡啊!”
“严捕头,你也是个有本事的好汉,抓过的坏人更是不计其数,胆量自是不俗,如今怎成了胆小怕事之辈?”王三娘很是不满严复此时的懦夫样。
严复苦笑道:“小娘子,我严复要是孤家寡人还罢了,这等恶贼,我自然是不惧的,若是能将那般恶名昭彰的酷吏们抓捕殆尽,我肯定是任你们差遣,绝不退缩。可如今,那班酷吏手握生杀大权,便是当今几位相公都要成了他们的刀下鬼了,我这等小民,哪里敌得过,到时候我一人死不足惜,可我不想我家里的老母幼儿也遭此横祸啊!”
王三娘听得严复这番言语,哪里还能说什么,只得闷闷的呆在一边,心里又将郭威、来俊臣等人恨了遍。
徐恕听了半天也明白了过来。没想到那郭威竟然是来俊臣的手下,他自然也是恨透了这班为非作歹的酷吏,只是苦于武皇受这般酷吏蒙蔽,不知其人恶行任其胡作非为,如今朝野上下也是畏酷吏如虎,却叫人徒呼奈何啊!
“只要那来俊臣不知道此事,不就没事了?”郑瑞打破了屋内的沉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