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将两人之间的关系彻底拉开,好像他们并非是有婚约在身的人,也并非是上午还在广平居吃饭谈笑的人。
温流萤呆立在那儿,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她不能说谢枕石无情,因为是她先骗了人,可是他这般表现,让本就不熟悉的人愈发觉得陌生起来。
江施德更是一愣,半带困惑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转,半晌之后,他方回过神来,朝护卫使了使眼色,示意他们赶紧送温流萤离开,又转头做出请的姿势,邀谢枕石进门。
匆匆而来的人,匆匆而去,府门前又只余下温流萤,护卫再次来劝她回去,说尽了好话。
温流萤却摇摇头,复又站回檐下。
此时她的坚持,已经不单单是想要看看江之杳,而是她着实不懂,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江大人,竟惹得他一朝变脸,却还偏要在谢枕石面前端出和蔼可亲的姿态。
还有谢枕石,这人仿佛有两幅面孔,和风细雨的时候是他,冷言冷语的时候也是他。
天已经成了泼墨般的黑色,檐下掌起灯,但只有府门下一角被照得亮堂堂,其余各处还是窥不见光亮的昏天黑地。
突然“轰隆”的一声巨响,是滚滚雷声,远处的天好像被雷电劈开,得以出现一瞬的通明。
温流萤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身子,她的手紧紧的攥住落屏的胳膊,一直低声念叨:“天黑了、打雷了,桥上……”
她的表现太过反常,刚才还满目坚毅的姑娘,这会儿只剩下慌乱,一双杏眸中更是盛满了惊惧之意。
落屏立即反应过来,按住她的手,将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没事的小姐,咱们现在就回去,改日再来看江小姐。”
温流萤迟钝的点点头,顺从的跟着她往外走,早没了适才的坚持。
可两人刚走出几步,就听有人喊住她们:“温小姐,我们大人请您进去探望小姐。”
温流萤闻声错愕的回过头去,双眼还有些无神,有些蔫蔫的问道:“这会儿方便了?”
那下人连声回应方便,客气非常的将她往府里请。
温流萤还没缓过神来,犹有畏惧的望了望天,脚下停滞片刻之后,还是随下人进了江府的大门。
还是那间萦绕着药香气的闺房,江之杳正躺在榻上,拥着冬日里才用的上的厚衾,但隔着月白色的帘帐,只能看到一个虚虚的人影。
床榻旁跪着几个侍女下人,手中端着药碗和漱口的茶水,不住的劝说她先起来喝药,但榻上的人始终没有动静。
温流萤小心翼翼的走近,压着声音叫了声“江姐姐。”
榻上的人乍然起了身,猛地一把拉开帘帐,露出江之杳那张煞白的脸,以及红肿如桃的双眼来。
“流萤。”她凄然一笑,双手抓住温流萤的腕子,发出的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像是破碎的瓷器一下下的划在地面上。
“这是怎么了?”温流萤扶住她,就着她的手坐在床沿旁,又示意满屋的侍女暂且退下之后,方接着道:“今日钟公子来找我,告诉我你们二人被你爹抓了个正着,我听说之后就急匆匆来了,却又被你爹堵在外头,这会儿才将我放进来,也不知我何时得罪了他。”
“都怪我……”江之杳泫然欲泣,再次哽咽起来,“怪我没有发现这些日子里,我爹一直命人偷偷看着我,你替我传信的事被他知晓了,我和子衣见面的事情也被他知晓了,他那么对你,是将我不守规矩的作为迁怒于你。”
她顿了顿,用帕子沾拭眼眶,“是我粗心大意,又让你为我奔波,才让你受了这莫须有的委屈。”
“你我之间,何须说这些,况且我现在不是进来看你了。”温流萤冲她笑笑,故作轻松的劝慰,“而且我来,还是受钟公子之托,他让我告诉你,他并无大碍,让你莫要担忧。”
“子衣他怎会无事。”江之杳的泪水愈发汹涌的落下来,她泣不成声,险些要背过气去,“流萤,我跟子衣彻底完了,不光是为着我爹动手打人一事,而是我爹不知在哪寻到了门路,说要将我送进宫去,他今日之举,为得就是让我彻底死心,好踏踏实实的进宫为他挣名利去。”
“什……什么?”这话题转的太快,温流萤一时没反应过来,思虑半晌之后才直愣愣的问:“是要让你去当皇帝的妃子吗?皇宫那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他怎么忍心,是不是为了吓唬你才说出这样的话?”
“已经在打点关系,白花花的银子都花出去无数了。”江之杳紧紧咬着唇,原本毫无血色的下唇,被生生弄出一道红色齿印来。
“你先别着急,事情既然未成,总归是有解决的法子的。”温流萤为江之杳揪心,脑子里打鼓似的焦躁,但现下却没有更好的安慰方式。
她觉得可怕,前些日子还只关心风花雪月的、早已打算好未来的、活生生的人,其实早已经在旁人的计划之中,但偏偏这个人什么也左右不了。
“只怕再没有别的法子。”江之杳抹了一把泪水,面上是不屈的决绝,“若我爹执意要逼我,就算反抗不得,我也不会让他轻易如愿。”
“此事自然不能答应,咱们再想想别的主意,一定会有转圜的余地。”温流萤不落忍,心里虽然难受,但依旧扯起唇角微笑着。
“钟公子还等着你呢,他对你一心一意情深得很,受伤了还惦念着你,必然不会因此事放弃你,你也别认命听你爹的话,去皇宫过不得自由的日子。”
其实她不算一个会说大道理的人,也不大会劝人,但今日她认认真真的替江之杳分析了一番,只求让江之杳别灰心。
江之杳听着她念叨许久,最后竟被她哄的能勉强露个笑脸,还特意叮嘱她莫要将此事告知钟子衣。
温流萤话虽然说的多,但心中颇为发愁,前几日她觉得自己的婚事不如心意,今日才发现,跟江之杳比起来,她这点子事又算得了什么。
京城路途遥远,京城的皇宫只怕更是遥不可及,那样远、那样深的地方,居然真的有人兴冲冲的送自家女儿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