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开岩叩开校长的大门。
陆司令兼任林顿军校刚满一个月。最看重的学生就是李开岩。
李开岩神色淡淡的,喊他:“校长。”给长官敬了礼。
陆司令理了理桌面上的资料,没喊他坐下。
“西边陆部队可是个好历练的地方,你不是怕吃苦的人。”陆司令抬了抬手里的资料。
“这样的机会,也要放弃么?”
李开岩垂着眼:“学生无志。”
陆司令被他一怼。
“你无志?你无志就在家里从商,开岩,蒋……公君不喜异党,我们培养你们来是做什么的?”
他道,“你去,西边矿上出乱,你去学着整治。那地方不能有纰漏。整个陆军部的粮食全是出在那儿。”
李开岩的父祖辈都是经商的,到了他这儿,才有一个沾了军部。
早些年帮着陆军部供粮供钱的钟家,还是他们家的世家。
但是自从钟家溃散,异匪突起,又出异党。西边势弱龟缩,许多出银钱的地方,不是被匪军夺了,就是不白流失了。
李开岩的父亲,是一介商人,陆司令看重李开岩,一心要把女儿嫁给他,做自己的女婿的。
连带着一次一次的捧李开岩的父亲,把他捧上了北平的临时总督,帮衬着军部政权。
关键时候,上面让人派出驻守西边的人手。
陆司令第一个想到自己这个准女婿。
从西边驻两年,立了功,蒋公眼里有了这个人。提拔几次,李陆门第自然登对起来。
李开岩仍垂着眼:“学生无用,还想请假。”
陆司令看着自己眼前这个年轻人,年轻,外面沸反盈天的宣扬着什么女人读书,新兴文化,看了几回,心里就犹豫着站错了位,杀错了人。
李开岩没有看陆司令,却皱了皱眉。坚定道:“学生去不了,学生固有旧疾,逢夏必发。想请假。”
“一山难二虎,必得厮杀,你上了山,在树下,能躲多久。”陆司令笑了笑。
李开岩有旧伤,他是知道的。往年严重得很,旧伤内溃,他也能忍着留下,偏偏现在要请。
陆司令扔了资料,苦口婆心:“晚晚念着你,我给你面子,你要躲,我批了你的假。以后悔了,可别求我。”
李开岩听了这话,才抬起眼来。
像是没听出陆司令语气里的怒不争来。
诚心感谢:“麻烦校长。”
囷生在学校口接李开岩,东西没几件。
囷生一直把自家大少爷当作偶像,在李开岩面前,像个孩子,什么话也留不住。
他不觉得李开岩是个逃兵,想着几日前大报上的消息,帮李开岩抱着箱子:“大少爷。”
那声音委屈得很:“你为什么不去西边啊?是因为要打仗了么?”
囷生以为,大丈夫,没有那个不想升官做将军的了:“那儿全是匪军,少爷去了,平了他们,可不就功成名就了?陆司令又是你的丈人,他给你的,这样好的机会,怎么还要回避?”
李开岩走在前面。
回头看了囷生一眼。
“别胡说。”
囷生想了想,觉得自己一句话也没有胡说八道。
“我哪儿是胡说?报上说,咋们是内忧外患,一国两……”
李开岩打断他:“我没说这个。”
正是话题敏感时期,李开岩怕他没有遮拦,囷生也被带开了:“什么?”
李开岩回过头去了。
囷生想了半天,才笑着跑到李开岩前面。
“喔!”
李开岩被他吓一跳。
“你是说‘陆司令是你丈人’这一句么少爷?!”
囷生笑起来:“我没有胡说啊少爷,满京城都知道,你是陆小姐的——咦,”
李开岩拨开他。
囷生就住了嘴。
囷生是家里范妈的孙子,比他弟弟年龄还要小一点,范妈从前是他奶奶的人,李开岩对囷生,有时候是比李明洛还要有耐性的。
囷生也是有一点怕李开岩的,见李开岩不说话了,也赶紧不玩笑了,问:“我们去哪儿呢,少爷?”
李开岩道:“回去吧。”
囷生就说好,又想起汉蔷。拍了拍脑袋。
“正好呢!今天钟小姐也要回家里来,太太从前总说家里冷清,这一下子全在一起了。”
李开岩点了点头,像是没认真听。
囷生道:“少爷知道钟小姐?”
先前李开岩一直在家外跑。
“不知道。”
囷生道:“我奶奶知道!她去看过钟小姐了,说以后我可以和她一起读书的。”
李先生让家里的年轻人都去念书。这在别家,小姐也读不了书,小厮读不读书,有什么干系。
囷生显得高兴,也不管李开岩回不回答。
“我奶奶说钟小姐面相是个好脾气的,那以后在学校,少爷,”囷生看着李开岩道:“你说我要不要帮一帮她?”
“她好像还没有我大?十六呢才。”
李开岩被他吵得心烦,但面上不显。
只是听到“十六”,错了错神,想起昨天在巷子里带回来的拿把白伞,那把伞的主人也是个瘦歪歪的女学生。
看着也才十六七。
眼睛深得很,面相看来,很安静,也很好脾气。
李开岩才回囷生一句:“不用多想,好好念书。”
李家上下忙着打理东西。
汉蔷搬来的东西并不多,但玉华玲张罗着人腾空了向光的屋子,又置办了新家具。
满满当当的用板车拉着来。
又让人熙熙攘攘的卸货拆洗。
囷生和李开岩进门的时候还被撞了一下。
李先生在客厅抽烟。
见了李开岩,只抬了抬眼,埋怨了两句:“你那个小妈——”
李开岩点了点头,玉华玲刚嫁来李家的时候有过一个女胎,后来摔没了,再没有孩子,她喜欢女儿,不算奇事。
李先生喊李开岩休息:“你才回来了,不用帮忙,楼上去吧。”
玉华玲却挽着人从楼上风风火火的下来。高跟鞋踩得飞响,笑声压也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