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已经很穷了。
他只有一个奶奶,奶奶生病了,他想去帮人卸货挣钱,可是别人不要他,他才来乞讨。
前几天陆司令家发饼子,他去领,却被巷子里的混混抢了,他们不吃,只是爱糟蹋,欺负着他当乐子。
昨天他在街上走,陆小姐把他当叫花子,赏了他十块。
他高兴坏了,可他不是乞丐,他说他是借陆小姐的,就可以给奶奶买药。
陆小姐嗤笑了一声,白了他一眼,把钱扔到了地上。
他还是很感激。
去捡了起来,连声道谢,拿着这钱去了药店。
路上却被白家的那个混子抢了去。
还羞辱他是乞丐。
他听了,其实也不太生气,反而想到了——对啊,他没有钱,也不能上工,为什么不可以去乞讨?
他都这么艰难了,还不可以向人求助么?
但他心里又纠结得很。
他奶奶常教他,吃饭是要靠自己,靠手,靠力气的。
好狗也不受嗟来之食。
但是他还是一大早来了街上,带了破碗,富人拿他玩笑。
给了他钱,友要回去,还要反咬说他抢人。
他挨了打,不要说面子,里子也没了。
偏偏汉蔷又出现一次。
陆小姐那个嗤之以鼻的笑意,突然涌上他心头。
小乞丐咬了咬牙,还是把钱揣进怀里。
抱着碗向西街便宜的药店跑去了。
汉蔷下了学,心里还想着白天的那个小乞丐。
囷生没有来,就是李明洛和他一起下的课,坐车回家。
也许是她自己从前流落过街头,被人辗转着做买卖,当乞丐当怕了,见着年龄小的乞丐就想多帮帮忙。
也是因为她运气好,遇到了钟家夫妇。
别人没有这个运气,她没有钟家父母的能力。
只能给点小钱。
车子开动了,到了路口。
汉蔷忍不住,对李明洛道:“二哥。”
这是汉蔷第一次主动对李明洛开口。
李明洛整个人像带了光:“什么?”
汉蔷看司机就要开远了,有些急:“我早上掉了东西在这儿,我想下车找找……”
李明洛哪里会怀疑,更不会嫌弃麻烦,忙让司机停了,要陪汉蔷下车。
汉蔷也没有拒绝。
李明洛看她顺着巷子进了。
有些奇怪:“汉蔷妹妹,你的东西怎么会在这儿?你走错路了吧?”
汉蔷吞吞吐吐:“嗯……有些不熟悉,早上从这儿走了绕弯路……”
李明洛就心疼得不行:“哎,我就是说了,你多少年没回过北平了,哪里还会知道路!早就说让司机送你了。”
汉蔷笑了笑,顺着阴湿的巷子走。
说:“没事。”
声音轻轻的。
李明洛陪在旁边。
两边的巷子墙是灰灰的,旧嚷嚷的,瓦片儿看不见,有的长楞草。
石板倒是很好,平整。
都是大大的院子,却是房屋主人出租的——每个住客就分到那么一点点。
小得可怜。
一个院子挤着好几家人。
公用一个厨房,打着一个水井。
汉蔷不好意思多往院子里张望。
院子里的人却爱往外面儿见热闹。
看汉蔷穿着不俗,又有李明洛作陪。
李明洛总是有人认识的。
不一会儿就传开了:“有个天仙似的人物,陪着李家公子在他们这一带遛弯儿。不得了,这样的人物,配李家公子的,得是蒋公座下哪位大人的女儿吧?”
这巷子正是北平的旧人巷。
万英婷在学校留了新的圆珠笔,一下了课,就给白家两姊弟送来。
白小四在外头听了热闹。
听说有有钱人跑到他们这边来体验生活了。
想去碰碰运气。
捞到一点是一点。
刚要唬着他姐出门。
万英婷就进了门。
白小四平日里知道万英婷要照顾他和他姐姐,在万英婷面前总是装得听话。
直让万英婷觉得他读书不行,却知上劲儿。
一个劲儿的往他们这儿送些东西。
布匹,线,纸笔,都有。
有些新的他都拿去买了,就是钱。
旧的他留着。
纸笔也要留下些——方便日后万英婷再来,他也好装出刻苦相。
今天万英婷来的不是时候。
他慌着出去在公子哥身上撞上一下,倒下去就是一笔钱。
万英婷关心他学习,他就搪塞。
心里猫爪似的。
白千絮就在院子里陪笑训斥他:“没用的东西,不知上进!”
白小四是有一套歪理的。
他觉得一家人得齐心向外。
齐心是没有错的,错在白小四齐得怪,也向的奇。
家里人知道彼此的心性,但不能对外人说起来——说起来了就不是耿直,而是傻·逼。
他白小四怎么能是那种好吃懒作,脑满肥肠的废物?
他明明伪装得好——全是白千絮这白痴女人一张嘴没门。
败坏他的名声!
他就不明白了——一家人,怎么白千絮就不盼着他好?非得向外人糟践他的名声?
白小四头一回没忍住,粗鲁的呸了一口。
说自己有事,丢下人就跑了。
万英婷只以为他读书累,没觉得奇怪。
宽慰白千絮道:“他还小,心性不成熟。日日苦读,没个尽头。脾气坏一点,正常正常。”
白千絮哪里不知道自己弟弟的天性,可是有苦难言。
陪着万英婷说了几句话,就送她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