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晏的百姓皆知,皇宫中有一座极尽奢华的殿宇,其价值几乎可以比得上边陲的一座城池。
那座宫殿叫重玉宫。
历经三年工匠打造,重玉宫的奢华几乎达到了能与金銮殿媲美的程度。
琉璃瓦,金玉雕,沉香座,云绒榻……便是那垂坠的珠帘都是边域进贡来的绫水珠制作而成,只消轻轻一拨,便会发出清脆动听的声音,宛如天上仙乐一般。
一眼望去,重玉宫就像是一座精心雕琢的殿宇,美得瑰丽夺目。
据宫人们说,这座宫殿是王上早便命宫人制造的,花费数年时间,足以显示这座宫殿的不凡。原本以为这座宫殿完工之后,也许会成为王上的寝宫,没想到如今居然让一个小小的美人住了进去。
一时间,这消息像风雪般席卷了整座皇宫。
***
谢美人新得封号,又要迁宫,一切事情都匆匆忙忙,宫女与太监前后忙碌许久,终于在日落西山前将大致东西送到了重玉宫。
谢芙跟着前头的纸鸢绕过拐角,看见重玉宫的一瞬间,也不由晃了晃神。
不远处的殿宇在夕阳的光晕下显得如此不真实,便是连檐角处排列的瑞兽都经过精心雕琢。
她从未见过如此奢华的宫殿。
如此精美的囚笼。
这种宫殿显然在诸国建筑规制中从未出现过,要建造这种殿宇,要么皇帝荒淫无度,要么国力雄厚异常,能够消耗得起。
可她只是亡国的俘虏,祁砚之不可能给她这样好的待遇与荣誉,所以,祁砚之到底在想什么?
谢芙停下了脚步。
前头的纸鸢察觉她没有跟上来,回身看她,“美人?”
见她站在那儿,眸光冷淡地瞧着不远处的宫殿,纸鸢心下明白了些许,笑道:“美人没有走错的,这里的确是重玉宫,王上厚爱,赏赐给美人的便是重玉宫。”
谢芙的视线移到了纸鸢脸上,顿了片刻,问道:“你们北晏富足成这般模样吗?”
“这个……”纸鸢被问懵了,神色犹豫,“奴婢不知。”
谢芙没有再看着纸鸢,她望回重玉宫高耸的殿宇,嗤笑一声,声音微不可闻,像是只是说给自己听:“连关俘虏的笼子,也这么好看。”
“啊?”纸鸢没听清,“美人说什么?”
纸鸢正想继续询问,却见那梨花般素净的人儿重新迈开了步子,没有说话,慢慢往重玉宫走去了,纸鸢琢磨片刻没想通,也只好跟上。
重玉宫奢华,便是连宫女太监都比旁的宫殿多上许多,谢芙她们堪堪来到殿外,守在殿外等候的两个小太监便笑呵呵地迎上来,恭敬道:“奴才见过谢美人。”
谢芙衣袖中指尖陷入手心,一句话未说,垂眼进了重玉宫。
纸鸢在后头问了几句话,嘱咐小太监们一些事情,便连忙也跟随着一同进去了。
方才踏进重玉宫内,便有五个宫女迎上前朝谢芙行礼:“谢美人。”
打头的宫女模样机灵,上前一步行了礼,机灵笑道:“见过谢美人,奴婢蕊云,先恭喜谢美人册封之喜了。”
知道谢芙情绪不佳,纸鸢出面,打发她们各自下去做事:“美人身体不适,你们先准备热水伺候沐浴。”
蕊云看了眼纸鸢,恭恭敬敬道:“是,姑姑。”随即带着宫女承声去了。
一盏茶后,见宫女将沐浴需要用的物什皆准备好了,纸鸢转头,又见那道纤瘦的背影依旧沉默地站在床边,这才上前道:“美人,热水已准备好了,奴婢伺候您沐浴。”
后宫妃子侍寝前沐浴,一是礼仪,二是为防妃子暗携利物刺杀王上。
谢芙闻言回身,一双眼似水洗过,黑白分明。
她忽然道:“现下几时了?”
纸鸢透过窗子瞧了眼外面的天色:“约莫酉时了。”末了又问:“美人怎么了?”
谢芙未说话,摇了摇头,抬眼看见不远处恭恭敬敬站着的宫女。
说来倒也讽刺。在齐宁时,她不过只是个不受宠的挂名公主,如今齐宁亡国,她谢芙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可在北晏竟比往昔还要更加显贵,连沐浴都如此大费周章。
谢芙轻轻扯了下唇角,径直在宫女的带领下走进内室。
蕊云几个宫女缄默着各自忙碌,服侍主子沐浴,但又忍不住好奇悄悄打量谢芙。
自从王上大败齐宁得胜归来后,王上还从齐宁带女子回北晏的消息便如风雪般席卷了皇城,宫人们议论纷纷,都在好奇这个女子的身份。
但见她黛眉秀婉,小脸清丽,虽不比后宫其他娘娘美艳,但是周身梨花般清冷疏离的气质,干净得过了头,着实吸引旁人目光。北晏王宫倒是从未见过这般美人,怪不得王上喜欢。
宫女们悄悄打量,被纸鸢警示地看了几眼,又低头回去认真做事。
屋外林木被风吹响,内室水汽氤氲。
水面花瓣浮浮沉沉,可水中那道身影始终垂着眼帘,麻木一般,若不是偶尔会轻眨两下眼睛,纸鸢几乎要以为坐在水中的是个纸人。
半晌,当谢芙披着素白寝衣走出内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透。
女子头发未干,长长披散在身后,神色恹恹,沉默不语。
烛火将她清丽的侧脸投映在红木窗上,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美感。
纸鸢恍神间以为看到泼墨画中仙子,感觉十分不真切,正有些看得愣神,却忽然听谢芙轻声道:“有铜镜吗?”
“有有,美人跟我来。”纸鸢回神,忙应声将她带过去,“美人可是要梳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