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们二人都会稍作易容。
“我易容的本事虽然不及颜先生,但也是他亲手教过的。”十方看着时九半晌,目光落子时九的眉眼处,开口道:“你不愿让我帮你,是不信任我的手艺,还是怕我察觉了你原本就易容过。”
时九闻言一怔,有些惊讶地看向十方。
十方笑了笑,又道:“你藏得不错,从前我一直没觉察。直到那日在清音寺察觉太子殿下易了容,回来之后我便对你留心了些。”若非如此,他还真没这个心思。
许多易容若是不仔细看是很难察觉到的,但若是留了心,便很容易看出破绽。
十方从前没往这上头想过,自然不会去注意身边的人谁易了容,如今留了心少不得要仔细琢磨一圈,没想到竟真让他从时九脸上看出了些端倪。
“你的眉眼处有易容的痕迹,面上其他地方却没有。我认真想了想,我既然不认识你,你在我面前便没有易容的必要。为什么你要刻意遮住了眉眼呢?”十方问道。
时九看向十方,问道:“你猜到了什么吗?”
“拿不准,但又不想与你隔着心,所以想出发前找你确认一下。”十方开口道。
时九见事情已经被十方看破,便起身去将眉眼处的易容洗掉了。
实际上她那易容并未遮住本来的容貌,只是改变了些许眉眼的的形状,若不仔细看几乎都看不出来。但若是换了熟悉那眉眼的人,便不可能留意不到,只因时九那眉眼与十方竟有六七分相似。
时九是个女子,那眉眼比十方多了几分柔美,但大致的轮廓却如出一辙。
“竟然这么像。”十方看着时九半晌,开口道:“仔细想来,就连你的名字都与我很像,我叫十方,你叫时九,都是十,若只是听着的话,很像是同一个姓。”
时九看着十方,开口道:“你已经猜到了吗?”
“拿不准。”十方开口道:“我记得幼时听先生说起血浓于水这件事的时候,总是觉得不解。因为我与殿下他们并没有血缘,我的两个父亲都不在身边,所以我不知道有血缘的人在一起会有怎么样的联系。”
“直到后来有一次,长公主生了病,但太子殿下紧跟着也病了。”十方道:“太医说,这是双生子幼时常有的情况,一方病了另一方也容易生病。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大概这就是血浓于水吧?”
时九静静看着十方,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十方想了想又道:“此事在你坚持要做我护卫的时候,我便该觉察到。你既然是为了做护卫千里迢迢来了大宴,依着道理应该是爱银子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就要白白跟着我做护卫呢?”
起先十方倒也想过此事,只是他实在不擅于去揣测旁人的心意,再加上时九给他的感觉特别可信,丝毫没让他觉出来不安或者敌意,是以他才没想太多。
“如今想来,你坚持要做我的护卫,要么就是另有目的,要么就是单纯的想保护我。”十方开口道:“此事我一直想不出缘由,今日才算是解了惑。”
十方隐约记得,他那个叫周回的父亲生前同他提起过,自己在大周的时候在家中行九,另有一个一母所出的双胞胎妹妹,在家中行十。周回从前与家中的其他兄弟姐妹都很疏远,唯独和这个妹妹很是亲厚,来了大宴之后也经常提起对方。
时九,十和九。
十方看着时九那与自己极为相似的眉眼,只觉得心中百味杂陈。
“你的年纪与我一般大,想来你母亲也与我父亲也是一般大。”十方道。
时九笑了笑,道:“其实来大宴之前,我并不知道你长什么样。但大周来的细作都看过你的画像,我也跟着看过,后来怕旁人注意到我与你眉眼太过相似,就易了容。”
十方一怔,没想到时九这易容竟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防备别的大周人。
“后来见到你之后,一直不知该如何朝你坦白。”时九道:“你父亲少年时便离开了大周,我并不知道他是否朝你提起过自己有个一母同胞的妹妹,怕贸然说出来,反倒惹你猜忌。”
十方想了想,若是时九第一次见面便朝他认亲,他多半真的会不敢相信。
如此说来,两人今日将话说开,倒是个不错的时机。
“怪不得那日宁如斯被带走的时候,你还去送过他。”十方开口道:“如今想来,宁如斯的父亲与我父亲是故交,与你母亲应该也是吧?”
所以时九其实一早就认识宁如斯。
若非如此,那日在镇子上时九也不会贸然跟着李熠去追刺客。
当时李熠知道自己暗处埋了霍言声,不必担心有人调虎离山,时九却是不知道的。但她因为认识宁如斯,知道宁如斯不会对十方不利,这才安心跟着李熠去追了刺客。
京城某处宅子里。
宁如斯一大早起来便吐个没完。
穆听在一旁帮他轻轻抚着后背,等他吐完了之后,拿个水让他漱口,又拿了布巾帮他擦了擦脸。宁如斯那表情简直是生无可恋,这几日他觉得自己胃都快吐出来了,那滋味当真不好受。
”你最好别说什么我不爱听的,不然我会忍不住想踹你。“宁如斯瞥了穆听一眼,没好气地道。
他这几日太难受了,一肚子无名火少不得要找人发泄,穆听作为导致他有孕的“罪魁祸首”,毫无悬念地接收了他的大部分火气。
“我要出去一趟,快则一两个月,慢则小半年。”穆听开口道。
“你想跑?”宁如斯怒道:“你信不信,你前脚出了这个门,我后脚就喝落胎药?”
穆听伸手捏了捏宁如斯的肩膀,开口道:“别闹脾气,你留在这里,太子殿下的人会好好照顾你的。”
“你要做什么?”宁如斯问道。
“我如今已经背叛了大周,不可能再回去了。”穆听开口道:“要想留在大宴,就要为太子殿下办事。”否则他没办法既保住自己,又保住宁如斯。
宁如斯皱了皱眉,没有做声。
他从前便不喜欢穆听为大周朝廷做事,如今自然也不喜欢对方为大宴朝廷做事。
“不过你放心,殿下答应过我,不会让我做有损大周百姓的事情。”穆听开口道。
“滚吧,有多远滚多远。”宁如斯没好气地道:“最好别回来了。”
穆听伸手揉了揉宁如斯的脑袋,转身便出了屋子。
宁如斯叹了口气又道:“回来。”
穆听闻言忙折回来,立在旁边等着他“吩咐”。
宁如斯道:“去哪儿办事?”
“尚不知道,殿下只让我留意十方和时九的动向,他们去哪儿我便跟着去哪儿。”穆听道。
宁如斯闻言看了穆听一眼,开口道:“能不能去跟你的新主子打个招呼,让他帮我换个厨子。我留在这里替你做人质,总不能让我吃不好吧?”
穆听闻言忍不住失笑,开口道:“好。”
宁如斯这才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人可以“滚”了。
如今已到了初秋,大宴京城往北,已经有了些许寒凉之意。
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令这寒凉之意更甚了几分。
十方与时九赶路途中被这场雨淋了个正着,好不容易在官道旁找了一处废弃的农舍避雨。
“我还以为往北走天气能好些呢?”时九如今女扮男装易容成了男子,与十方平日里说话的时候也会刻意压着声音,骤然看去倒真看不出她是个女子。
十方也易了容,清隽的五官被遮去了许多细节,如今一眼望去就是个外表平平无奇的清瘦青年。只不过他那双冷清如深潭的眼睛依旧难掩神采,尤其在那平庸五官的衬托下,任谁见了都要忍不住多看几眼。
“你去里屋将身上的湿衣服换了,莫要着了凉。”十方朝时九道。
“没湿透,烤一会儿就干了。”时九忙着找出随身带着的干粮,十方则在屋里刚点上的炭盆上支起了一个瓦罐,在里头煮了些驱寒的姜汤。
时九看了看外头的雨势,开口道:“咱们若是这么一直往北走,那不是很快就要到大周了吗?”
“你想家吗?”十方开口问道:“大周是你出生和长大的地方。”
“也还好,我母亲在周家不受宠,嫁了人也过得不好,这才将我送去习了武。母亲死后,我在大周就没有亲人了,那些人我都不在乎。”时九看向十方,开口道:“往后兄长去哪儿,我就跟着你去哪儿。”
时九这称呼落在十方耳中,令他不由恍了恍神。
他看向外头的雨幕,半晌都没出声,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好像有人来了。”时九起身走到门口看了一眼,开口道:“看起来好像是个小商队,有三四个人,还有两车货物。”
十方开口道:“大概也是过来避雨的吧?”
两人说话间,商队中便有人进来询问可否避避雨。
十方他们本也是路过,自然没有不让人进来的道理。
片刻后,商队中的四人便也进了屋。
不过他们来得晚,这会儿身上已经被大雨浇透了,看起来很是狼狈。
十方如今出门在外,警惕心比从前重了些,自几人进屋后他便一直有意无意打量那几人。他注意到那几人中有个十岁的少年,看起来似乎不大舒服,一张脸苍白如纸,不知是生了病,还是着了凉。
十方看到那少年后,不知想到了谁,心中生出了几分恻隐之心,便将刚熬好的姜汤倒出了一小碗,起身去递给了那个少年。
对方似乎有些意外,接过姜汤朝十方道了谢,但自始至终目光都没看向十方,也不知是怕生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兄长,你也喝一点吧,方才你也淋了雨。”时九朝十方道。
另一边那少年手里正端着十方给他的姜汤,听到时九对十方那称呼后不由一怔,忍不住朝那边多看了两眼。
半晌后,他像是赌气似的端起那姜汤一饮而尽,却不曾想被呛了一口。
随即,他便捂着胸口咳了个惊天动地,咳到最后眼睛都呛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