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时间甚至有些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
好在时九一直跟在他身边,见状忙上前扶住他目光中满是担心。
“兄长,你要是不舒服,咱们就走吧,别看了。”时九开口道。
在她看来,十方毕竟常年修行,见到这样的场面,难免会难受些。
十方闻言却摇了摇头他又看了一眼地上那些尸体,朝时九道:“我想为他们诵经超度。”
他虽然并未正式出家,但见到这样的情形却难免生出悲悯。如今这地方一时也找不到其他僧人他便想亲自为这十六个人诵经超度,以慰亡魂。
只是如今这时机,人多眼杂十方并不想冒险。
万一暴露了身份或引起什么人怀疑之后定然少不了麻烦。
“不如等一等找个合适的时机再为他们诵经,可以吗?”时九低声问道。
十方点了点头显然也正有此意。
与此同时为首的两个官兵避开众人私下商量了一番,回来的时候便招呼众人一起回衙门。
“那这些人的尸体怎么办?”先前吹牛那人问道。
“你放心,这个咱们自会处理定要给诸位一个交代才是。”那官兵态度十分客气地朝他道:“如今眼看着天也黑了诸位这一日也够劳累的随我先到府衙洗漱一番再用个饭要紧。”
众人虽然心情十分低落但这一日也着实劳累,早已疲惫不堪。
况且此事涉及十数条人命,定然要交给衙门来处理,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他们该插手的了。
官兵见众人都被说动,当即又道:“咱们快些动身吧,再晚就该关城门了。”
他说罢便招呼着众人走,只不过那失语之人依旧守在尸体旁边不为所动。
众人虽不知他与死去的那些人是什么关系,但想来应该是颇为亲近的。那人身边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亲近之人,换了谁只怕一时之间都难以接受。
“各位不必担心,我带你们回衙门,剩下的兄弟们会留在这儿善后。”那官兵又道。
众人闻言这才放心,临走前想安慰那人几句,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得跟着官兵进了城。
他们进城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官兵带着众人直接去了府衙。
十方和时九原本犹豫过要不要跟着过去,但念及这会儿天已经黑了,再找留宿的地方已经来不及了,倒不如先跟着众人一起,届时也好打听一下事情的进展。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情,死了这么多人,总归该有个说法才是。
城内的客栈里,李熠等人也刚刚安顿好。
今日入夜前,他们是跟着那茶摊的老板一起进的城。
穆听今日替十方他们报了官之后,并没有立刻返回来找李熠,而是暗中跟着,直到确认十方安全进了府衙才离开。
他依着燕长生留下的暗号很快便找到了李熠他们投宿的客栈,而后将今日郊外的事情朝李熠汇报了一番,众人闻言都十分惊讶。这种小地方突然出了人命,且一下就牵扯到十几个人,可不是小事。
“为什么官府的人要把他们安置在府衙里?”李熠不解道。
“属下不知。”穆听道:“不过看官兵对他们似乎颇为礼遇,想来不会怠慢了他们才是。”
霍言声开口道:“兴许是见他们在今日之事上出了力,所以才会这么安排吧?”
李熠闻言沉默了片刻,而后问道:“尸体呢”
“属下一直跟着十方师父,从衙门回来后就来了客栈,并没有回去看过尸体。”穆听道:“不过官兵离开之前留了不少人手在那边,应该会善后的。”
李熠起身在屋内踱了几步,看起来有些焦躁。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头的夜色,只觉心中十分不安。
直觉告诉他,此事说不定比他想象中要复杂,他不希望十方卷进去。
但话又说回来,十方只要出门在外,便总不免会卷进这样那样的事情,这一点李熠比谁都清楚。他心里也知道,自己的不安多半是关心则乱。
李熠是见过时九的功夫的,对方的功夫并不在他之下,保护十方绰绰有余。
离开之前李熠也朝褚云枫反复确认过,时九这人值得托付,不必担心她会背叛十方。
再加上十方也易了容,根本不可能被人认出来。
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十方都是安全的。
可尽管如此,李熠还是不安。
大概人只要不在他眼皮子底下,他这辈子都没法安心吧。
“明日起你不必跟着我了,去盯着府衙那边。”片刻后李熠朝穆听道。
“是。”穆听忙应声。
霍言声问道:“公子,此事咱们要插手吗?”
“不必。”李熠开口道:“衙门自有衙门的章程,让他们去办吧,除非”
除非办不好,那就另说了。
没一会儿工夫,燕长生也回来了。
他手里拎了好些点心吃食,似乎刚去过点心铺子。
“公子,我在城中到处问过了,这几日城中并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情。似乎只是因为京城要来人,所以安排了一些洒扫之类的事情,我看街上的店面都被勒令贴了新的对联,就连咱们住的这家客栈,都被要求重新换了个新门脸。”燕长生道。
霍言声闻言开口道:“这种事情倒也不是头一回听说,京城派人下来各地巡察,他们做一些准备倒也是情理之中。但是就为了城中洒扫一事,特意关了城门不让人进,是不是有点太兴师动众了?”
“这地方就是个小县城,往年京城派来的人巡察一般都是直奔着上一级的州府,不会每次跑到这样的小地方来。”燕长生道:“大概是因为这个,所以他们比较重视吧。”
李熠闻言没再说什么,但神情却始终没放松。
另一边,十方等人被带到府衙之后,先前那爱吹牛之人便被单独叫走了。
他跟着传话的官兵去了某处,一进门便见屋内摆了一桌酒席,席间早已有人等在了那里。
“这是咱们定福县的县令张大人。”立在旁边的师爷朝那人道。
那人并不是城中之人,今日想进城原是为了投亲,所以他尚是第一次见此地的县令,心中不由有些激动,忙恭恭敬敬地朝对方自报家门:“草民名叫陈兴旺,拜见张大人。”
那姓张的县令见状忙亲自扶起陈兴旺,开口与他寒暄了几句。
陈兴旺不明所以,稀里糊涂地坐在席间,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呢,已经几杯酒下肚了。
“听说你与太子殿下相熟?”张县令朝他问道。
“哈哈”陈兴旺道:“见过面,太熟算不上。”
“太子殿下乃是一国储君,日理万机,能与他见上面,阁下想必也不是寻常人?”张县令又道。
“那倒也不是,我就是个打猎的猎户,有什么不寻常的?”陈兴旺道。
张县令闻言面上闪过一丝疑色,问道:“阁下打猎还专程跑去京城?”
“我前两年跟着皮货商走过半年的货,这才有机会去了一次京城。”陈兴旺道。
张县令闻言又问道:“那你一个卖皮货的,是怎么和太子殿下熟识的呢?”
“啊?”陈兴旺不胜酒力,这会儿已经有些醉了,闻言开口道:“呵呵这个嘛呵呵”
他这尴尬的神情已经出卖了他,张县令就算不聪明,却也不是个傻子,怎会看不出来。
只见张县令看了一眼旁边的师爷,两人略一对视,交换了一个眼神。
十方等人原本正等在厅中,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人带走了。
这次带走他们的人态度可不像先前那么恭敬,甚至还有点凶。
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关进了大牢。
“我们做错了什么?凭什么关我们?”有人愤愤道。
“对啊,把话说清楚再走!”旁边的人道。
十方和时九对视了一眼,神色都有些复杂。
此事显然是与那些尸体有关,但这些官兵不问青红皂白便拿人,多少有些太草率了。
直到片刻后,先前吹牛那人,也就是陈兴旺被官兵带着也关进了牢房。
众人看着陈兴旺,尚未反应过来什么,十方却先一步觉察到了事情的关键
“他们带你去,可是问了与太子殿下有关的事情?”十方问道。
陈兴旺喝了两杯,原本有些迷糊,闻言稍稍清醒了些,开口道:“张大人一开始对我挺亲热的,问了我几句之后,突然就翻脸了!”
这陈兴旺脑子简单,人都进了大牢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但十方闻言却猜到了大概
陈兴旺见到太子一事本就是此人拿来吹牛的谈资,今日十方“借题发挥”当着官兵的面提了此事。他原本只是想警告一下官兵,让官兵做事收敛一些,没想到他们竟如此重视此事。
结果就是,陈兴旺被人一问便漏了陷。
县令一气之下,干脆将他们都关进了大牢。
“仅仅因为此事就将咱们都下了大狱,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时九开口道。
旁边的人也愤愤不平,只因今日他们本就疲惫不堪,没想到忙活一场竟落得这样的境地,任谁遇到这样的事情只怕都会难以接受。
十方想了想,开口道:“只怕此事尚有咱们不知道的隐情。”
至于那隐情想必是和今日那些尸体有关。
县衙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