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坊酒肆前往来之人络绎不绝,旗幡展展,清茶的香气溶进烈酒里,清秀的采茶女臂弯挎上竹篮,风韵犹存的酒庄老板娘半倚朱门,团扇一来一往脂粉馥郁。
这方晋南王府所在的城郭,生在最富庶的温柔水乡,热闹得不知天上人间。
朴素的茶庄门前,被赶下马车的宋舟不解地看着蔺外。
“我们还有事要办,你先在这儿等着。”蔺外说完这句话便坐上马车辕架。
马车帘子挑开半边,蔺浮庭半侧过头看过来。
小姑娘看着周围的环境,对这热闹得过分的地方无比陌生,眼中一片茫然。点了点头,缓缓哦了声,又懵懵地抬起头问蔺浮庭,“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接我啊?”
那一眼犹如实质的绵针,刺了他一下。有一瞬间,他想将她带上来。
“办完事就回来。”蔺外当宋舟在与自己说话,没什么耐性地敷衍过去,催促马夫赶车。
今日街上的人很多,三三两两一行,马车在其中行动迟缓。宋舟一路目送,车顶华盖渐渐在视野中消失。
无意识地捏着手指,良久,宋舟才收回目光,长长地叹了口气。
蔺浮庭要想做什么事情,不能带着她,大可不将她带出晋南王府。就算是带出来了,把她放在马车上,自己去办事也行。再不济,找个茶楼饭馆放下她也行。
偏偏把她放在大街上。
按她看那些乱七八糟的狗血故事,十有八九是把她抛弃了。
那些被父母亲人嘱咐在原地等着,他们办完事就回来接的小朋友,最后都去福利院了。
蔺浮庭此人,看她烦了,解决她的办法多的是,杀她不过吩咐底下人一句话的事。
总不能是真把她瞎编的那套做个好人不随便杀人的话当了真吧。
“宋舟啊宋舟,你看,劝人向善是会有福报的吧。”宋舟环顾四周,在一家茶庄前的台阶上坐下。
好歹还活着不是。
可走丢的孩子能去福利院,她又能去哪儿?
蔺浮庭的过去、她和蔺浮庭的从前,是一个巨大的、混沌的谜团,缠着重重层层的雾气。她身处其中,从七零八落的梦境里了解到的,也只是雾里看花。
她几乎能看见“任务失败”几个大字在巨额赔款前等待着她。
日暮将白日里压下去的料峭春寒放回人世,疏影裹着冷风覆上绣花鞋,缠绕着,顺着小腿攀爬上膝盖与指尖,冻得宋舟蜷了蜷手指。
街上热闹的人群早就消散,只有零星几个人影。商贩收拾着半空的摊子,不远处当垆卖酒的老板娘挽起散落的布巾,扭着细柳般的腰肢过来。
“姑娘,你怎么还不回家?”
她就在街对面,瞧见宋舟从一架华丽马车上下来,然后一个人在台阶上坐了一下午。
她身上的料子与寻常百姓不同,看着好上不少,只是头上不戴钗环,像是大户人家里的丫鬟。
“我等人。”宋舟将手往袖子里缩,好留住一点暖意。
等蔺浮庭回来找她的机会渺茫,身上也没有值钱的东西可以典当。摸摸肚子,她还是头一回知道原来在任务里还会有饿感,可她也无处可去。
“到了晚上宵禁,城内士兵便开始巡逻,你再不回去,怕是会被抓进牢里。”
这一下午,老板娘瞧见路过不少行人侧目看她,这样的好容貌,又形单影只一个人,没有自保的能力。白日里众目睽睽,那些人有歹心也不敢做歹事,可到了晚上,在城里巡逻的士兵可不是什么君子。
老板娘孤女一人做生意,晓得世道艰辛,看见这样稚嫩的小姑娘,推此及彼,不由生出些怜悯。
下午小姑娘和马车里的贵人遥遥互望,她在边上看着,已经想象出了小姑娘凄惨的身世。
在大户人家里做丫鬟,因姿色出众,给府上老爷做了通房,偏夫人妒忌她的美貌,便将她赶出府外自生自灭。
这不是什么漂亮事,这世道一点,风言风语就能压死女人,小姑娘也不敢说实话,便同她说是在等人。
毕竟哪有在街上等人几个时辰的。
长长叹了一口气,从腰间荷包里摸出一些碎银,“姑娘家夜晚在外不安全,这些银子你拿去,找个便宜些的客栈住一晚也好。”
又折回酒垆,再回来手里拿着油包,“这是我今儿个买的馒头,本打算回去吃,也一并给你吧。”
老板娘瞧着她伸手接过不停感谢,惋惜地摇摇头。
银子摸起来质感挺真实,连路人甲乙丙的形象也这么立体,真是让人无比意外。
宋舟仔细收好银子,打开油包摸出一块馒头啃起来。
怎么办?
她也不知道晋南王府在哪儿,想回去找蔺浮庭也找不到路。
系统她一天召唤十几回,从来不给她回应。男女主没见到过,蔺浮庭又恨不得她死。
就没做过这么困难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