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实在很难说得清楚,相比之下,到底是一具看起来仿佛全身长满了黑毛的尸体更可怕,还是一群念念有词的老鼠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一点。 你能想象老鼠说人话的场面么? 口齿清楚,神态专注,好像卡通片里的世界突然活了过来。 但现实怎么可能会像卡通片里那般美好? 仅仅几秒钟后,随着地板上嚓嚓一阵轻响,我赫然发觉,那具被这些会说人话的老鼠压在身下尸体,两只手居然随着它们的念经声缓缓动了起来。 最初是细微且毫无目的性的,不出片刻,食指从卷曲的状态展开,探向我面前那道瓷砖碎块撒成的圈,随后一点点弯曲,再一点点伸直……如此反复,虽极其缓慢,但终究成功带动整个身体往前挪了一寸,并在圈子边缘划拉出一道浅浅的缺口。 几乎是同时,本一动不动伏在这条手臂上的老鼠一跃而起,争先恐后地集中到手背上,然后仰起头叽叽喳喳朝我尖叫起来。 尖叫声几乎掩盖了我脑子里传出的话音,所以我没听见自己眼球里那个寄生者对我说了些什么,只清楚感觉到,在把话说完后,他再次控制了我的身体,随后一边带着我朝后退了退,一边再次从地上掀起一块瓷砖,啪啪两下在我手里拍碎,又以尖锐处对着掌心狠狠一划,在其中一只老鼠纵身跃起试图朝我扑来的当口,将我掌心内涌出的血一把甩在了它的身上。 说也奇怪,就这么两三滴血,刚一碰到那只老鼠的身体,它就立即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烫到了似的猛一抽搐,随后以一种非常奇特的姿势从半空中笔直掉了下去。 落地时,却倏然不见了它的踪影,似乎在我眨了下眼睛的时候,它突然就凭空消失了,只看到一枚紫色铃铛在地上蹦来跳去,伴着叮叮当当的脆响,在四周兀然寂静下来的空间里显得格外醒目。 那刻真是静得可怕,因为原本目光闪闪蓄势待发的老鼠们在目睹这一变故后,重新蛰伏了下来,不再念经,也不再尖叫,只鼓着一双双溜圆晶亮的眼珠,一动不动静静看着我。 但若以为它们就此消停下来,那可大错特错。 仅仅几秒钟过后,它们突然齐刷刷转过身,以闪电般速度朝着死尸的上半身蜂拥而去。 当集中到几乎已完全看不清尸体的脸时,为首一只特别肥大的老鼠将身子一缩,跟只球一样一下子钻进了尸体大张着的嘴里。 这举动无疑如一声号令。顷刻间,其余老鼠也立刻紧跟其后钻进了那张嘴里,争先恐后,顺着喉管一路而下,不出片刻就令那尸体的肚子如同吹气般鼓胀了起来。 此情此景直叫我看得后背心一阵发毛。 下意识想要闭上眼,却突然感到右眼上传来一阵火烧火燎的疼,疼得半边脑子几乎像是要爆炸了。忙想要抬起手去揉一下,遂发觉,自己手的状况看起来似乎更加糟糕。 右眼里那个寄生人不但操纵我割开了自己的手掌,这会儿更是在我毫无防备之际,操纵着我用自己血淋淋的手掌拾起地上的瓷砖碎块,一边握在掌心里慢慢揉捏,一边将揉下的碎屑沿着我面前那道圈子撒了上去。 于是很快那道白色的圈子变成了暗红色。 见状,那些尚没钻进尸体肚子里的老鼠们再度安静了下来,目光闪闪烁烁,似有所顾忌地瞥着我面前这道血圈。看来那个寄生者用这种对我来说相当“特别”的方式,做出了某种能制约那些老鼠的东西,但纵使有点作用,再这样持续下去,我即便不被这些老鼠把命勾走,不也得死于失血过多? 脑子里刚一闪出这个念头,就听寄生人轻叹了口气,暂停了我手里的动作:‘啧,人类人类,身体总归是脆弱得没话可说。有点撑不住了是不是?’ 问完,不等我回答,他控制着我的手朝那具尸体处指了指,示意我看向那个方向:‘但没有办法,忍着点,给我好好瞧着……’话音未落,就见地上那具尸体突兀全身触电般一动,紧跟着头朝边上一歪,哗啦啦一阵从嘴里喷出股浓重的黑气。 黑气臭不可闻,但这当口我根本无暇去管到这一点,因为片刻之后,我看到它摇摇晃晃坐了起来。 与其说是坐,不如说是被那个不停胀大的肚子给撑起来的,所以始终没法控制住平衡,醉汉似的摇来晃去。纵使如此,仍在几个歪斜过后,胳膊冲着我方向胡乱一甩,带动整个身子直愣愣朝着这方向一头倾倒了过来。 “还真够执着的呢……”眼见着就要压到我面前那道血圈,寄生者再次叹了口气,遂控制着我把手掌里的血继续滴到面前这道圈子上,并在边缘用极快的速度涂抹了几个难以辨认的字:‘看来不弄到你的魂,它们断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今儿连这点面子都不打算给,枉费认识了那么久,非要撕破脸不行么?’ 说罢,我收拢的手指猛一张开。 令人匪夷的是,掌心里原本血淋淋一大把瓷砖,不知几时竟变成了一颗龙眼大的珠子。鲜红滚圆,在我掌心里兀自滴溜溜转动,仿佛有生命似的。 在那具尸体即将倒地的一瞬,倏地弹起,笔直朝着它头颅处呼啸而去! 速度真快得像颗子弹。 却不料就在距离头颅不到半寸远的距离时,一只手突然伸出,以比它更快的速度将它稳稳地扣进了掌心。 与此同时屋里响起一阵躁动,那些原本静静匍匐在尸体上的老鼠突然间个个黑毛倒竖,如临大敌般异口同声地尖叫起来: “冥公子来啦!冥公子来啦!冥公子来啦!!” 如果没有听错,它们张皇失措的嘴里所吐出来的叫声,的的确确就是这几个字。 冥公子…… 太奇怪了,它们为什么会突然叫起冥公子? 而它们所指的冥公子,跟我认识的那个冥公子,会不会刚好是同一个人? 想到这一点,心脏不由一阵急跳,但苦于无法探出头去确认这一点,便只能一动不动盯着那只突兀伸出并握住了红珠的手,试图从中辨认出些什么来。 从它所处的角度来看,这只手的主人此时应该就在我头顶上方的桌面上。 但我听不见桌面上有任何脚步声,也感觉不到人的重量所施加在桌面上的压力。 正因此而有些焦躁起来时,那只手朝着我的方向轻轻一掷,突兀将那枚红珠重新掷了回来。 落到地上依旧是一堆瓷砖的碎块。 而那只手就此消失不见。 这当口,在经过了一阵无比混乱的骚动之后,那些老鼠一哄而散。紧跟着原本钻进尸体肚子里的老鼠们也都争相冲了出来,一只接着一只,几乎是连滚带爬般从它嘴里窜出,一路仓皇地四下逃窜,一路时不时扭头紧盯着我头顶上方,怕着什么却又难以控制地朝那方向看着。 不消片刻,这上百只老鼠便跑得一干二净。 只剩那具肚子迅速瘪下来的尸体,在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姿势僵坐片刻后,闷然瘫倒在地上,胳膊挥过处,那道被我血染红的圈子一瞬间糊成了一团。 “可惜……”这时我听见寄生人轻轻叹了口气。 非常认真地在惋惜些什么。 是在惋惜那些老鼠的逃走,还是红珠被突兀阻止,因此没能发挥它的作用? 就在我这么胡思乱想着时,突然门口处噼里啪啦一阵响,不知谁手里的东西掉了一地。 紧跟着那人惊惶万分地大叫起来:“快来人!老刘出事了!!老刘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