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尖锐的叫声让老陈这么高大一个男人一屁股就从椅子上滑了下去,然后像只刺猬一样缩成一团,紧闭着眼睛惊恐无比地钻在方向盘底下。 他大概以为那女人会从窗外钻进来,所以做出如此鸵鸟之举。 但事实恰恰相反,那女人在宣泄了那阵愤怒后就朝后退了出去。当时我看得很清楚,她半只手在收回去的时候像燃烧似的冒出了一股黑烟,所以我猜,她一时半会儿应该是不会再做出类似的举动。 但就在我这样自以为是地猜测着时,突然老陈啊地声怪叫,一下子窜出半个身体猛地扑在了椅背上。 却很快又重新跌坐了下去,似乎身后有股看不见的力量瞬间抓住了他。 “救命!”后脑勺撞在方向盘上时,我看到他脖子上有两只发黑的手用力抓着,他伸手朝冥公子大叫了一声。 但紧跟着他再次一声大叫,因为他这一回总算是彻底看清楚了冥公子的脸。 半张是人半张骷髅。 这不能不叫一个本就处在极度惊恐中的男人再次被吓到肝胆俱裂。 瞬间眼球里血丝都爆裂了开来,他一边同身后那股力量做着挣扎,一边半伸着自己的手,以一种难以描述的神情朝冥公子发出一叠声怪叫。 最后终于还是求生心切,他鼓足勇气将手再次伸直,对冥公子哭求了声:“救命!救命啊!” 冥公子如他所愿抓住了他的手。 但本以为他会将这惊恐万分的男人重新拉起来,他却并没有这么做,只是一边抓着老陈的手,一边将他戴在手上那些金戒指金链子一一摘下来,握在自己手心。 “兄弟!”见状老陈惊叫起来,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你……你做什么!你他妈在做什么?!” 冥公子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继续附身向前,将他脖子上那些粗大的金项链也一并摘了下来,这时才朝他笑了笑,道:“记得我对你说过些什么?金子能克阴邪,但并不是你这种用法。” 不是他这种用法,那又该是什么样用法? 就在我因此全神贯注于冥公子这番举动的时候,全然没留意到身后玻璃咔的声脆响,随即整个儿爆裂了开来。 冰冷尖锐的玻璃几乎是像子弹一样朝我弹射过来。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僵在原地,呆呆看着那些透明尖锐的三角形或者多边形由远至近,在我眼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放大。 我想我这一下自己必然是死得干脆极了。 虽然会很惨,但乐观点看,这么个死法虽然惨烈,但总要比被身上中的那个咒给活活弄死要痛快得多。 尽管如此,当一想到眼球被硬生生刺破时的感觉,仍让我在眼见着玻璃撞向我眼睛的一刹,闭上眼拼足力气惨叫了一声:“啊——!!” 惨叫过后,我却发觉自己没死,眼球也还在。 于是猛一下清醒过来,我看到那些闪闪发光的玻璃片此时正牢牢扎在冥公子的手臂上。 锋利的玻璃并没能切伤他的手臂,因为跟他半边脸一样,那半边手臂也已恢复了骨骼的模样,所以那些玻璃就像一层漂亮的鳞片,道道竖立在他手臂上,在夜色里幽光闪烁,绽出一种诡异的美。 原来关键时候他反手一挡,用他手臂代替了我的脸,在我被惊得魂都不知飞到哪里去的那一刻再次救了我一条命。 当即想用自己还不怎么利索的嘴赶紧向他道声谢时,但紧跟着发现,我理解错误了。 刚才他那个举动并不是特意为了替我挡玻璃,而是他刚好反手要去捉住后窗外那个女人。 那个一路跟阿红一起缠着老陈的,被冥公子称作‘舒王妃’的女人。 此时她苍白的脸被他右手牢牢压在窗框上,纵使只是道虚无的魂魄,不知怎的却像实体一样,完全被冥公子那只白骨嶙峋的手钳制得无法动弹。 再仔细一看,我立即明白了她无法动弹的原因。 冥公子说老陈没用对金子的正确使用方法,那是因为金子辟邪的最好方法,显然并不在将它们挂在自己身上,而是直接作用于那些阴煞的身上。 似乎以此就能将冤魂困住。但我觉得这方法对于普通人来说未免过于苛刻,毕竟世上有谁能像这个活骷髅一样,能轻而易举将一大把金首饰抓在手心里,然后随随便便就将它们捻为一体,并搓成根锁链般的东西。 那东西只是随意搭在这舒王妃的脖子上,她就完全不能动了,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体一点点在车外那片团团笼罩的雾气中烧灼般发黑,她甚至连起码的挣扎都做不到。 这让她哭了起来。 本就是非常美丽的一个女人,哭泣的样子几乎叫人心碎。 可惜在她面前钳制着她,并淡淡望着她的那个人,是个根本没有心脏的骷髅人。 骷髅人是不会心碎的,哪怕她哭得再怎样凄美。 想到这点,不由让我轻叹了口气,但谁想就在这当口车外的雾气中竟然也轻轻飘来一声叹息: “公子……” 我大吃一惊。 本能地立刻朝远离车窗的地方避了避,随后循声朝车外看去,不多片刻,就见车外那团浓重得连远光灯都无法穿透的雾气中,隐隐约约有道人影朝着这方向慢慢走了过来。 那着实是个普普通通的人。模样普通,着装普通,神色也是安安静静,普普通通。 但一眼看清他的样子,那原本缩在方向盘底下的老陈突然间猛地爬到座椅上,使劲朝他一指。 随后完全不顾形象地狠狠拍着椅背,失声大喊道:“是他!那个卖给我另外半块凤凰玦的人!就他妈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