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乔跟着大部队到了马厩,没注意到自己这辆小骡车已经成了黎明中最闪亮的星。
崇文阁的学生们还没见过坐着骡车来上课的,看着骡车外没收拾干净的麦子,甚至一度怀疑骡车里驮着的到底是不是人。
所以哪怕已经快到第一堂早课的时间,这些公子哥儿们也个个都拖延着不愿离开,拢在一块聚众讨论——
“这里面是谁呀?”
“不知道。你认识这拉车的牲口是什么吗?看着不像马。”
“废话,那是驴。”
“驴长这样吗?我还第一次见了。他车围子上沾的是什么?草吗?”
“没见识。那是谷壳儿,我在我家庄子里见过,谷壳里面的东西就是粮食。”
“所以他乘了他家的运粮车过来?”有人震惊出声,剩下的公子哥儿便面面相觑。最后不知是谁点评了一句:
“这出行方式倒也别致。”
“若是别致,你明儿个也骑驴来呗。”这话便带了几分奚落嘲讽之色。
苏乔倒是不知道外面这些议论,到了马厩,停好骡车。便叫池良掀了帘子扶他下车。
众人一见帘子动,都不再说话,聚精会神想看看骡车里的究竟是何人物。
苏乔便在这样万众瞩目的注视下,缓缓下了骡车。
一下车便见到许多双陌生的目光都瞧着他,齐刷刷,火辣辣。就像是在盯什么珍奇动物。
饶是苏乔见过世面,也被盯得有些怵,只能试探的打了个招呼:
“大家,早上好?”
话一落,哄地一声炸开。不少人在互相打听:
“这谁呀?哪个堂的?”
“没见过,你见过吗?”
“没有……”
学生们互相通了一顿气,发现没谁认识这个少年郎。这可算桩怪事,崇文阁毕竟不是什么小私塾,来这里读书的学生都非富即贵,就算没太见过,互相之间也好歹有个脸熟。
可问一圈下来,竟然没一个人认识苏乔。
又看他坐得都不是马车,身上那身衣衫虽好看,也算得上华贵,却已经是去年冬天的样式……
这几条综合起来一看,就只得出一个结论:这人应当挺穷。
至少,不是能进崇文阁的水平。
可这样一来,就更奇怪了。崇文阁可不是想进就能进的,这人背后到底什么关系?
围观的学生们都挺好奇,互相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苏乔不大忍心看他们如此费神,清了清嗓子,正想着要不他自我介绍一下。却不想听见一声熟悉的叫唤:
“小乔?”
循着声音望过去,倒是看见一辆异常华丽富贵的马车。一只手拨开秋香色的帷裳,露出一张温文儒雅的俊朗面孔,正是苏亭。
他也是坐马车来的,而且马车应当非常昂贵,拉车的更是好马,哪怕混在一众镶金嵌宝的马车之中,他那辆也显得打眼儿。
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他故意停在苏乔边上。
苏亭身边的贴身小厮易川小心扶他下来,他几步走到苏乔身边站定,面上依旧挂着那副温文可亲的笑容,一伸手便握着他的手,分外热络体贴:
“今日一路上可还顺利,你第一天来崇文阁,许是不习惯,就是不知……”
话说到一半,才似看清楚他身后那辆骡车,顿时又是震惊又是心疼:“你今儿个出门,就是坐这辆车来的?”
苏乔有点别扭的挣开他的手,点头应承:“恩。”
一应完,苏亭面上的神情就越发悲痛,他抓着他的手满脸真切,就差掉两滴泪:
“怪我,你第一天来崇文阁定是没准备,今早我应该去接你的。”
“倒也没什么……”苏乔话还没说完,便被他打断:
“别说了,以后早上我去接你。反正我的车够大,多你一个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