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却让谢昭愣住,他从小到大,帮过的人和事都不算少。
但大多数人都只会觉得,他的一次相助,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却第一次有人对他说一句,“你帮我,你也会麻烦呀”。
谢昭说不清此时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情莫名甚好,便勾唇笑了:
“好,那你先自己解决。若你解决不了——”他顿了顿,目光滑过苏乔殷红的唇,眸光越渐幽暗:
“可来找我。”
苏乔被他这一眼盯得心怦怦直跳,心中却只觉得奇怪。明明大小姐这一眼无甚温柔风情可言,还显得颇为霸道,他怎么就被他盯得心猿意马了?
想了想,实在想不通,最后只能归结于:一定是大小姐长得太美。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所以他也不例外。
他心中虽紧张,面上却丝毫不表露。这是他以前谈生意的时候学到的,内心越是慌,表面越要笑得爽朗,这样能缓解紧张之情。所以他一如既往的笑,很开朗恣意的模样:
“那我就记下了,先谢过大小姐。”
“恩。”大小姐盯着他脸上的笑容好一会,才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漫天风雪之下,这一张脸反而越发美艳张扬,有一种气势凌厉的美。
苏乔心跳的更快,甚至连呼吸都有点不畅。
只是大小姐到底是人家的未婚妻,他这样心猿意马实在不大合适。所以他一紧张,只想着克制,却忘了自己手还肿着,用力攥紧了拳头——
顿时一阵钻心刺骨的疼,肿着的手心本来就只剩一层薄薄的皮子,被他这一折腾,彻底挣破了皮,殷红的血顺着掌心流下来。
苏乔“嘶”了一声,眼泪花子不受控制的盈满眼眶。这纯粹是被疼得,他也觉得甚是丢人,正想叫池良赶紧就地给他弄一捧子雪来冰敷一下。
整个人却猛地被一阵燥郁的气息沉沉笼盖住,始终和他保持着不远不近距离的谢昭不知为何猛地靠近,像一只蛰伏的狼,扑向盯着许久的猎物。
大小姐近乎粗鲁地一把抓过他的手,略微低头,头发丝散落在苏乔的胳膊上,有些痒,有些热。
更致命的,是灼热的呼吸。
挺翘的鼻尖近乎要碰到他流血的掌心,甚至让苏乔产生一种,大小姐下一刻就会舔上他手心的错觉。
脑海里一出现这个想法,浑身便像是过了电。
苏乔像是被毒蛇蛰了一口,惊慌失措要把手抽出来。但他一动,谢昭便瞬间察觉,扣的更紧,他的手心板甚至离大小姐红润的唇只有一个呼吸的距离。
“小姐!”林文源本还想忍忍,但眼看着谢昭这动作未免过了头,实在看不下去,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拉了他一把。
果然才碰到谢昭的肩膀,谢昭凌厉的双眼便猛地抬了起来,纤长眼睫下一双如点漆的眸子死死把他盯住,不知何故,竟是微微泛了红——
苏乔离他甚近,看得最是分明,心中一惊。却听见林文源意义含糊的轻声提醒谢昭:
“小姐,时候不早了,丞相还在家中等着您。”
就是因为这一句,谢昭眼底的红似乎散了散。像是只凭本能的兽找回了理智,他捏紧苏乔的手蓦地握紧,而后才不舍一松,终究是放开了他。
苏乔虽是一头雾水,但得了自由,便是好事。
一错眼,看见大小姐那位正牌未婚夫苏亭始终在旁站着,见了方才那一幕神情依然镇定温柔,连嘴角还一如既往挂着和煦的微笑,就像一个事不关己的陌生人。
苏乔只觉得心情复杂。
心中甚至隐隐为大小姐不值得。
虽说有婚约,可苏亭这个未婚夫却是一昧的配合服从他,这并不是夫妻相处之道,也不是真心倾慕之人会有的反应。
只是……
这些本也和他无关,他叹了口气,池良以为他手心痛,心疼的劝他赶紧上车。
苏乔也不推辞,和大小姐与苏亭道别后便被池良扶着上了骡车。
到了车上,车夫赶车,池良便赶紧给他处理被打肿的手板心。冰敷是外面现成的雪,可药,骡车上却实在没准备。
苏乔倒是不大在意,手心里捂着一兜子雪,丝丝的凉意让掌心的疼痛缓解了不少。他直接安慰小幺儿:
“没事,也不是那么疼。”
“怎么会不疼,都流血了!”池良说着话,就做了决定,对外面的车夫道:“不行!咱们还是买药去。一会先拐到德胜门东边的药王巷里,去平安药铺里抓药去。”
“没那么麻烦……”
正说着话,外面却传来声响。苏乔掀开帘子一看,车窗外的是谢昭。
大小姐骑在白马上,脊背挺得笔直,足足比他高出大半个身子来,倒是分外有气势。苏乔只能抬头仰望他,便见谢昭眉眼淡淡的,将一小瓶青瓷药罐隔着车窗递了进来。
“抹在伤处,一日三次。”冷淡的说完这句话,他便不再说话。苏乔只能先道谢:
“……多谢大小姐。”
接过药,看大小姐似乎没有聊天的意思,他想了想还是放下车帘子。却不想为何大小姐压根没走远,就在他不远不近的距离,骑着骏马,风姿卓越。
谢昭骑骏马,苏乔坐骡车。
并驾齐驱,出了崇文阁。下个路口,谢昭要回乌衣巷,苏乔则要去汴梁河河边。两人目的地不同,自然是要分道扬镳的。
但这骡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兴许是个痴傻的,见身旁的高头大马生得威风凛凛,眼看就要分开,十分不舍,竟靠了过去,亲热的用头蹭了蹭骏马。
谢昭骑在马上吓了一跳,因为靠得太近,鼻端莫名嗅到一股子血液的甜腥气息。是属于苏乔身上的,那种能让他安稳下来的冷香味。
他不由看向近在咫尺的骡车,仿佛透过那片单薄的蓝布条就能把这种气息永世困在身边,再不用去找寻。
他眸色渐沉,突然骡车的车帘子被一把掀开,猛地露出苏乔的脸。
谢昭被吓了一跳,勒着马缰的手一使力,骏马吃疼掉头,竟是拔腿就跑——
苏乔没想到一掀车帘子就能看见大小姐,更没想到大小姐一见他竟然转身要跑。也来不及细想这其中的关窍,只能先开口叫住他:
“谢小姐,等等——”
谢昭刚才勒马勒的太急,马蹄子踩在深雪里溅起一蹄子雪水,飞的老高。眼看着雪水就要溅到他身上,他猛地握紧缰绳,以手中缰绳为支点,整个人在空中如一片翻飞的雄鹰,飞起身来,在空中停留一倏,恰巧避开雪水,才稳稳落下。
一抬眉眼,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何事?”
苏乔:“……我就是想了想,觉得还是需要大小姐帮我一把。”
谢昭听见这话先是愣了愣,不知为何,方才心中那一腔旖旎的心思竟是散了大半。
果然,还是觉得这才是最简便快捷的办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