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品仓竖起三堵粉红色的“墙”。
成捆成垛的百元大钞好像衣衫单薄的美女,火辣辣的直钻眼睛。路人忍不住要看,却又怕看得太多会招事没看见“美女”身边全副武装的“卫士”么?
几千万现金摆在厂区,安保措施一下子提到最高等级。除银行派两个押款员长驻外,保安公司也安排了一队人手。人眼、电子眼,盯得紧紧的,连一百米外的苍蝇都别想逃过监控。
但这些“美女”并不是高不可攀,只需在“撤销申请撤销托管关系的申请”上签字,就能够把“她们”带回家。
不少人的心思动了,胳膊扭不过大腿,有河中化工的支持,董事长如虎添翼。如果硬要跟大老板作对,前车之鉴仍在,没见赵刚还被关在外地看守所?赵从周再折腾下去,恐怕他家老爹会坐穿牢底。由不得他们不动心,当初集资的成本早在历年分红中收回,回购后虽然不能再享受分红,但以市场价计到手也是笔不小的款子。
厂里的员工分成两派,一派打算见好就收,另一派仍在犹豫:如今他们是股东,长原有他们的一份子,等董事长把股份都回收了,厂不成他程家的了?还有别人说话的余地吗?以后要在程家人手底下吃饭?共患难有他们,同富贵没份?钱是一码事,这口气怎么下?
不好说。
赵从周心知肚明,他的手机被打爆了,一个个全来问他的意见。他完全明白,无论他说什么,别人听听而已,真正的决定早已在他们心中。他所能做的只有提供专业意见,不偏不倚,直面现实说清风险当程忠国购回大部分员工股后,仍握在员工手上的那部分等同作废,这次说不定是股东证派上用处的最后一次机会。而且没准程忠国记恨在心,以后不但不再有提升机会,还可能被穿小鞋,调离原来的岗位甚至失业
都是有家庭的人,赵从周也怕,“他们会对他下手吗?”赵刚在看守所,只有律师可以替家属带消息,但也不是那么方便,赵从周只知道父亲不反对他现在所作所为。
赵从周妈要比他镇定,“不怕,该做的你只管做。不把程家扯下来,他们真当都他们说了才算!”涉及到现实问题,她还是得问儿子,“现在怎么办?”
办法不是没有,赵从周打不定主意。好几次他拿起手机,想打电话给徐陶,问她对此的看法。然而这个电话始终没打出去,打了的话跟打电话给他的人有什么区别,同样自有想法,却想把责任推到别人头上:是你说
他替她捏着把汗,涉及到上市公司的信息都公开,她的动作那么清楚,缓慢却一直未停的增持。尽管隐藏在机构后面,然而有心人去查就能知道,到时她该怎么办?
炒股炒成股东?
她大概会这么说。然而这段时间他学得太快,懂得越多越担心,她用在收购上的资金不是自有的,长原却不是一支适合做短期投资的股票。当资金成本大于投资收益,又承担不起时,本来属于她的就会失去,还要背上大笔债务。那个金额,他只要想到就开始焦虑,多少人一辈子都挣不到那个数。
起码六十个亿。
皇帝不急太监急。
赵从周自嘲。比较起来他那点事简直都不是事了,最多能怎样?他父亲并不急于出来,理由是犯错该罚,在赵从周暗搓搓想来,觉得他家老爹还是无法面对程忠国,干脆躺倒不干也是种选择。至于他自己,既不在体制内又没拿长原的钱,程忠国能奈他何?
然则,客观地说,对他来说目前这件事还是得尽快解决。
赵从周冥思苦索,在做还是不做之间摇摆不定,最终一拍大腿,决定:做。
他不能眼看着程忠国破坏起诉,妨碍司法公正。
说是这么说,具体怎么做又是个问题。空口无凭,证据怎么来?
赵从周第二次天人交战,找谁来准备证据?如今的长原戒备森严,大门保安绝不会冒着丢掉工作的风险放他进厂。更别说靠近那堆钱,白天黑夜最少二十几双眼睛睁着,只怕他还没靠近已经被抓起来,万一挨上几棍子就更不合算。人家打有偷钱嫌疑的人,没错啊。
别看那些员工股持有者私下说得热络,让他们去拍照?
就算他们愿意去,赵从周还不敢交给他们去办。万一被抓住,把他的意图竹筒倒豆子给程忠国一说,这事也就彻底歇菜了。
除非找程平和。
“什么?我不干。”程平和断然拒绝。见他满脸憔悴,她微微心软,“赵从周,放弃吧。”曾几何时,逍遥自在的赵从周变成了如今的模样:眼下有青影,眼角嘴角的细纹也明显了。程平和叹了口气,“我都明白。”明白他的不甘心,父亲被当成弃子抛出去,无论是谁都不会好受,“可这事不行,别闹大。”
赵从周明白,可除了程平和他找不到人,信得过的也就她。她最多不答应,却不会出卖他。
“我知道,太勉强你。”他笑道,只是这一笑皱纹更明显。
做了个投降讨饶的动作,赵从周说,“当我没开过口,啊?送你回去。”他是在路口堵到程平和的,“你这加班时间也太离谱,都半夜十二点了,明天还不能迟到。”大冬天的,赵从周为了堵人,被冻得够呛。他嘀嘀咕咕地说,“给你升了职,薪水加没加?我跟你说,同岗同薪,你也别太好说话,我爸拿多少你也要求拿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