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念的脸上带着几分少见的怜惜,没再像之前那般协助顾休承坐进去,而是直接将双手分别伸向他背后和膝弯,一个用力将世子整个抱起,小心地放到浴桶里的凳子上。
顾休承有着一瞬的呆滞,知道她力气大,却不知她竟这般彪悍。
不过现实容不得他多想,只因他很快就理解了初念此前那一瞬的怜惜究竟为何。
这也太痛了吧!
就像是有千千万万的银针同时入骨,又好像瞬间被投入油锅煎炸烹煮,恍惚中,顾休承怀疑自己的皮肤在滋滋作响,或许如同架上的烤肉正在沁出油花。
剧痛让他的视线变得模糊,但眼前少女的容颜却又那般的清楚。脱口而出的痛呼被生生吞入腹中,他死死咬紧牙关,任由血腥味在口腔中游走。
天生的病魔缠身,活到今时今日,几乎随时都忍受着如同行走在刀尖的折磨,还有什么苦痛是不能继续忍受的?
他这般在心中为自己打气,倔强地一声不吭,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两眼一番晕了过去。
初念一直守在他身边,就为提防这一刻,立刻眼疾手快地扶住他。
这汤药带来的剧烈疼痛,热烫的温度只占其中很少的因素,更多是由于药性的猛烈。师父当初教她的时候,曾经笑得古怪,说:“这汤药名叫‘销魂’,据说使用过的人都说它能令人魂飞魄散。”
年轻男子通身泛红,即便身处昏迷状态,仍在不可抑制地颤抖,青筋暴涨显露,无声诠释他此刻正在经受着什么样的痛苦。
初念扶着他端坐在浴桶中,泡足了时辰才将人捞出来放在一旁的长榻。帮他擦拭身上的药渍时,见他仅着的中裤湿透,紧紧贴附在身上,想了想便干脆直接脱掉,而后趁着他周身热气腾腾的状态,立即开始施针。
暖热的室内,初念额间冒出细密的汗珠,九九八十一根银针以内劲为辅,稳稳扎入各大要穴,通过周身毛孔渗透体内的虎狼之药效果立显。
长榻之上,顾休承安静昏睡,肌肤之下的血管却开始鼓胀、蠕动,随着时间的推移,八十一根银针开始颤动、蜂鸣,初念逐一查看针尾震动的频率,在最合适的时机快速收针。
就在所有银针都被拔除的同时,那八十一处穴位齐齐涌出黑血,将榻上的玉质男子染成一个斑驳血人。这些毒血不能水洗,只能用温布巾擦拭,初念亲自到门口提来热水,将棉帕浸湿了,将毒血悉数擦拭干净。
忙了一身热汗,至此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初念另外取了温水热帕给自己也略擦了擦脸,一抬眼,却见顾休承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躺在榻上,正静静地看她。
初念洗脸的动作并不温柔,她躬身站在面盆前闭眼,双手捧水往脸上扑了扑,而后粗鲁地揉搓几下,再用拧干的布帕随意一抹,秀致白皙的面容因此变得格外清爽,颊边秀发濡湿,几颗水珠晶莹欲滴,小巧的耳尖微露,玲珑可爱。
顾休承默默看她用柔软布巾擦拭双手,葱白手指纤长细嫩,指甲没涂任何东西,却个个透着粉红光泽。
她的手细瘦修长,但掌心有肉,白嫩柔软,看着好像很好捏。
眼见少女朝自己看过来,顾休承垂了垂眼,略有些不自在避开眼神的接触。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尴尬气氛,他正思索要如何化解,却听见少女问道:“怎么样,好些了吗?”
声音虽平淡,但似乎带着些许关切。
顾休承这才想起,刚才的药浴过程中,自己竟没能扛住中途晕倒了,神情变得愈发的不自在,却竭力若无其事地淡然回道:“现在没事了。”
初念看着他骤然通红的耳尖,挑了挑眉:“那就好。以后每隔三日施针一次,中间间隔的这几日我会加大剂量为你进补,以确保你有充足的体力撑过全程,希望你能好好配合,下次可别再晕了。”
被一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少女质疑体力不足,即便明知对方是从大夫的角度提出建议,顾休承还是觉得羞耻,心底被激起了某种莫名的好胜心。
他捏了捏掌心,过了一会儿才哑声答道:“你放心,不会的。”
初念到底没忍住,笑了出来:“其实你没必要死扛着,痛得狠了,可以喊出来,也可以跟我说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又没外人。”
顾休承愣了一下,痛了就喊,那不是示弱吗?
看着眼前少女忙碌的样子,他忽然想到,这个家伙自己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却反过来教他怎么做事?
口中却学得飞快,立刻道:“我现在就觉得哪儿哪儿都痛,痛得受不住。”
初念弯了弯嘴角,说:“行吧,我帮你按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