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尘再一次感叹林淡月的好命,毕竟方才她和绕太太接触后,发现这人言语磊落,虽为女子,行事却颇有丈夫气概,授人以渔。饶都尉虽则冷漠,但一路上所表现出来的却不是王令那等狂徒模样,在百户所又是数一数二的人家,莹尘想真是同人不同命。 如此想着想着就回家了,看她背着这么多野物回来,王全忙不迭的让沈夫人下厨,自顾自的去隔壁喊涂小旗过来喝酒。 沈夫人带着傅澄和女儿一起去灶房,她拿了一只野鸡给傅澄:“杨总旗看重你,你拿去送他。” “沈姐姐……”傅澄一时有些犹豫,他看向莹尘,莹尘却不以为意的挥挥手。 傅澄想沈姐姐果真和别的姑娘不一样,这样胸怀广阔,他心中感激,在这军户所里,他确实要找人庇护,杨总旗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见他走了,莹尘才把今日碰到饶太太的事情说了,把那些菜种都拿了出来,还和沈夫人说了挖地窖的事情。 “娘,晚间和爹爹说,咱们尽快挖地窖吧。” “嗯,我知道。” 沈夫人看了这些猎物,心情大好,忽然又听了女儿说起林淡月的婚事,不禁生闷气。莹尘倒是觉得好笑:“娘,林淡月能找到如意郎君,那是她自己的福气,您生什么气,可是怪女儿不够漂亮,没别人的女儿好?” “自然不是。”沈夫人急忙否认,“你为爹娘分忧颇多,你看在这样的地方也能把一家人照顾的好好的,比谁的女儿都好。” 莹尘劝慰母亲:“那不就得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机缘,女儿相信女儿的机缘只是来的慢点罢了。” 沈夫人得了女儿劝,心中的郁气才散了一点。 却说饶太太腿伤后,在家养伤不提,饶家下人极少,只有特别忙的时候才请帮忙之人。饶太太是个很会持家的女人,她丈夫当年由普通的军户稳坐百户之位,有她的周密安排。她每月都要去一次山上,给丈夫的同袍们烧纸,这也是饶百户颇受爱戴的原因。 如此挂念旧情的百户,怎能不让人爱戴。 饶太太有一闺中密友仇太太,她也是百户的太太,只可惜丈夫战死沙场,儿子才将将十三岁,虽袭了百户,却不能服众,还好有饶家帮忙,俩家走动的十分频繁。 仇太太个子很高,因守寡,穿着酱黑色的细布褂子,站在人群中总有种鹤立鸡群的模样。她见饶太太坐在纺车面前,梭子不停的在她干瘦的手上来回穿梭,仇太太亲自端来个板凳坐她旁边:“哎呦,我的太太,你这身子骨还没好全就忙上了。” “我就是腿坏了,手又没坏。”饶太太不以为然。 仇太太看了看她房里堆放着喜盒,忍不住道:“你还真的让君羡娶那个什么林姑娘啊?” 她是基于和饶家关系好的份上才说这个话,饶家混成这样不容易,饶君羡秋冬都不辍武艺,好歹去了京里考了个武进士,就这么娶个罪臣之女,实在是不太好。 须知娶妻不贤惠三代,她上个月都听饶太太说不同意的,就怕她被饶君羡真的逼的就范。饶家就这个儿子,人还没娶进门就让饶君羡这样不孝顺,以后进了门,饶太太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饶太太却道:“哪里是娶,明明是纳。我儿子好歹是个官身,娶个罪臣之女做甚,纳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当丫头看就是了。给她贴个喜字,是为了我儿子的面子,可不是为了她们林家的人。” 原来是纳妾不是娶妻,仇太太这才放心。 “这才是正理,你们家君羡条件这么好,百户所的姑娘们多少想做妾都做不成的。” 林家的人却并不知情,他们还等着媒人上门呢,这年头没得媒人那就是无媒苟合。可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好在饶太太来了。 林家人现在住的屋子,是饶君羡从中穿线,买的一处两进的屋子,花费了林家不少钱,但住起来舒服多了。林淡月有单独的闺房,秦侍玉和小姑子一起做针线活,听闻饶太太来了,笑着在她耳边道:“这下可不用挠心抓肝了,你未来婆婆都上门了。” 在林家人眼中,饶太太着实是个不错的人,收留了林家,对林淡月也十分和气,秦侍玉很为小姑子开心。但一去堂上,却看到婆婆脸涨的通红。 饶太太微眯着双眼,见秦侍玉来了,又漫不经意道:“亲家奶奶,好歹也劝劝你娘。你女儿若是真心和我儿子好,就别让他为难。我儿子以后是要袭百户的,娶个罪臣之女,他日后怎么抬的起头来。做妾也不算辱没她,毕竟你看我们家为了她,又是给你丈夫安排轻省活儿,又给你们饶了这么好的一个屋子。若是没我们饶家,你们家怎么能讨这么大的好。做人可要讲良心呐,我可是听说同你们一处的两家人,日日都要开垦荒地、修城墙、挑煤。” 果然事情太顺利就容易出变故,就连秦侍玉都没想到这位和气大方的饶太太竟然如此。 她脑子转的极快,“饶家的恩情我们不敢忘记,可我妹子也是读过书识过字的人,我们林家也是书香门第,哪能让孩子做妾。再者当初饶都尉也信誓旦旦的和我们家人说要明媒正娶的,我们哪里知道您家里是这样的想法。若不然您请饶都尉大人过来和我们说,他若也是这个意思,只当我这小姑子和他无缘就是。” 秦侍玉果然抓住了重点,林夫人也稳了下来,你再拗能拗的过你儿子吗?林东阳当初要娶秦侍玉这个寡妇,她们做爹娘的有疑虑,还不是最后让人进了门。 林夫人也摆足了架子:“饶太太,做妾的事我们不同意,若君羡也是这样想的,让他亲自和我们说吧。” 婆媳二人一致对外,饶太太却笑了:“我儿子一贯孝顺,俗话说的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做爹娘的不同意,你女儿就是想嫁也嫁不进来。” 她可不是三岁的小孩子,就这样被林家婆媳唬住。 突生的变故让林家陷入慌乱,尽管在饶太太面前婆媳二人镇定自若,但饶太太走后,婆媳二人皆瘫坐在椅子上。 ** 莹尘早就抛开了对林淡月的一点羡慕之心,她正忙着和家人一起挖地窖,好在玉昌的秋天风很大,早已没有酷暑的炎热。 “沈姐姐,你上去休息吧,我和王叔挖就成了。”傅澄劝道。 她看了他一眼,傅澄又继续柔声道:“快去歇息啊。” 这个傅澄,比她还小呢,好像宠着自己一眼,想到这里,莹尘脸一红,匆匆回房。 沈夫人瞧的分明,只是她还想看看,傅澄不是不好,他这个人自然没有任何问题。即便女儿比他大两岁,这自古还有女大三抱金砖呢。就是他家那个嫡母,实在是不慈,若女儿嫁了过来,他一个男人在外面还好,女儿即使有一身功夫也不可能忤逆婆母。 所以傅澄再好,她也不想把女儿许配出去,至多多留女儿几年,说不定以后能碰到更好的呢? 莹尘睡了个午觉,一觉起来,郭冬梅过来送菘菜,她看这郭冬梅似乎瘦了不少,没有做少女时那种圆润了。 看起来即便是涂大娘这种在外口碑很好的人,对待儿媳妇的态度,那也和其他的婆婆是一样的。 “哟,沈家妹妹,才起啊。”郭冬梅好像才看到沈莹尘一样。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莹尘觉得她好像对自己有很大的敌意一样。她淡淡的道:“是啊,涂嫂子这是送菘菜来呢,我娘在后厨房。” 郭冬梅撇撇嘴,去了后厨房,她私心里还是愿意来沈家的,因为沈夫人很是大方,每次沈莹尘打了什么野物,她都会分点给自家,就是自己的男人也会被请过来吃饭喝酒。但对沈莹尘总有种防备心,她长的好看也就算了,还那样能干,说起话来却娇娇糯糯,总旗所里好几个未婚的都在打听她,她也怕自家丈夫的魂都被勾走了。 沈夫人正在后院用棒槌捶衣服,见郭冬梅过来,忙接过菘菜,端了碗凉水给她喝。郭冬梅喝了一大口水,转着一双眼珠子,舔着脸道:“婶儿啊,我还真是有件事跟您说。” “哦,太阳底下的光是新鲜事了,你与我说什么?”沈夫人觉得好笑。 “真是好事啊,我娘家有个兄弟,今年十八岁,托我给他说门亲事,只要姑娘人好就成,什么门第财富都是其次。他家里只有两兄弟,品貌端正,我那个婶娘也是个爱说爱笑的宽和性子,我一想这么好的亲事,可去哪里找个般配的人去,这不,咱们住隔壁的,还有位沈家妹子呢,婶子您看如何?”郭冬梅说完眼巴巴的望着沈夫人。 沈夫人看了她一眼,“男方家屋子有多大啊?” 郭冬梅干笑了两声:“和你们家差不多大。” 不过两间屋子一个堂屋,还两兄弟,就不说郭家的人品如何,女儿嫁进去怎么住啊,这郭冬梅还真是净出馊主意,没安个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