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你。”由于失血太多,宋若翡已然疲倦了,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又将右腕往虞念卿唇边送,“咬够了么?”
虞念卿一开始咬宋若翡的右腕是为了报复,为了发泄,但宋若翡的态度竟是让他觉得自己这么做反而顺了宋若翡的心意。
这宋若翡似乎一点都不怕疼,甚至……甚至不怕死。
细看,宋若翡眼底蕴着化不开的悲伤。
他幸灾乐祸地问道:“发生何事了?”
宋若翡不答,反是打趣道:“念卿,你是在关心娘亲么?”
虞念卿没好气地道:“你才不是我的娘亲,区区狐媚子如何有资格当我的娘亲?”
“虽然我确实没有资格当你的娘亲,但在你成年前,我会努力当好你的娘亲的。”话音未落,宋若翡力不能支,不慎倒在了虞念卿身上。
虞念卿的面颊与侧颈猝然被宋若翡的唇瓣擦过,怔了怔,而后,本能地去推宋若翡,摸到了一手的血后,猛地将手收了回来。
宋若翡的右腕与左肩尚在淌血,猩红衬得他的面孔愈加凝白如玉,他以双掌撑起了身体,虚弱地笑道:“念卿,从今往后,我们好好相处罢。”
虞念卿被宋若翡的吐息洒了一身,厌恶地往后躲了躲,又对宋若翡道:“你要是不想死,还是快些去包扎罢。”
宋若翡颔了颔首,便出去了。
他目前并没有原身的记忆,身体却将他带回了房间。
一回到房间,他便倒头睡去了。
他发了噩梦,噩梦中,他自己被父亲鞭打的画面与虞念卿被原身鞭打的画面不断切换着,愈来愈快。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乃是虞念卿了。
待他睁开双目,已是月上中天。
外面隐约的虫鸣一下子便被他剧烈的喘息声盖过了,他浑身的皮肉疼得厉害,仿若当真又被鞭打了一回。
“爹爹,你可后悔了?”他心口陡然生出了些许愉悦。
倘使爹爹后悔了,那么便证明我并非毫无价值。
突然,一把声音贯穿了他的喘息声:“爹爹才不会后悔,你是宋若翡,又不是宋若素,爹爹绝不会因为打死了宋若翡而后悔。”
是他自己在自问自答。
他抿紧了唇瓣,故作坚强地笑了一下,唇角很是僵硬。
稍稍平静了一会儿后,他唤小厮送了浴水来。
很快浴水便被送来了,他剥净自己的衣衫,跨入浴桶当中,水面上映出的眉眼竟然与他生前的模样有七八分相似,但气质却是大相径庭。
生前的他假扮阿兄足足七载,已能惟妙惟肖地模仿出阿兄的温文儒雅,而如今的他却是眉眼楚楚,我见犹怜。
解下发髻,洗去脂粉后,他又呈现出了雌雄同体的气质。
这副皮囊的左侧眼尾亦生着泪痣,他抬指覆上泪痣,随即颓然地垂下了手。
当年,假若他的泪痣并未被一山贼的利刃划破,他便无法扮演阿兄了。
后面所发生的事情将截然不同。
父母或许会待他更好些,亦或许会因为活生生地被山贼们打死的不是他而怪罪于他。
他告诉自己该当开心些,至少这副皮囊与自己生前的容貌相差不大,算是慰藉。
细细地洗去血污后,他方才熟练地为自己处理伤口。
原身的道行若是高强些,这些伤口应当早已止住血了。
原身的道行若是高强些,原身十之八/九不会下山,更遑论是戕害虞念卿了。
原身之所以下山乃是因为在山上受了同族的欺凌,甚至被割下了尾巴。
原身的尾巴出了名的漂亮,蓬松、柔软、油亮,原身是孤儿,失去了父母庇佑,作为一尾狐妖,弱小得连尾巴都保不住。
下得山后,原身心心念念着要教仇敌付出代价,却做出了与仇敌一样的行径。
弱小者欺凌更为弱小者委实是令人不耻。
止住血后,包扎便容易许多了,他一手抓着细布的一头,口中咬着细布的另一头,利落地包扎好了右腕与左肩,后脑勺更为容易了,用双手便可。
包扎完毕,他忽而发现自己的一点尾巴根长了出来,上头仅些微细软的绒毛。
对于狐族而言,浑身上下最为重要的器官便是尾巴,原身原就道行粗浅,没了尾巴后,道行更是少了十之三四。
他欲要将这尾巴根收回去,却是做不到,定然是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
所幸这尾巴根不过一指节长短,即使收不回去,亦不致于暴露身份。
他穿上亵衣、亵裤,躺下身去,堪堪阖上双目,陡生不安。
于是,他披上外衫,趿着锦履,往虞念卿的卧房去了。
他叩了叩房门,并未得到答复,遂轻轻地将房门推开了。
烛火已经熄灭了,粗重的喘息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