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小区,但车不少,只不过没什么好车。
林云起开着他破旧的小皮卡,绕了两圈才找到停车位。看了眼今夜格外璀璨的星空,他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下。
先前从柳老板别墅带出的册子很柔软,大小也合适,带在身上记事很方便。
林云起掏出小册子,记下今天的算命收入。随后放低座椅,舒服地躺着吹夜风,神情却有几分惆怅。
从柳老板,到许久不见的大学室友喊着降妖除魔的口号,对了,郑家兄弟也是一对变态,还有刚刚歇斯底里的绑架未遂犯人……
全都是神经病。
现代人存在心理问题的不少,早知道大学就不该偷懒,修个第二学士学位。
明明心理学很有前景和市场,当初怎么就没发现?
“努力永远不会太迟。”
林云起打起精神,寻思着现在开始自学,日后接受相关考试,完全来得及。
……
上次孩子生病在学校请了几天假,女主人担心落下功课,提高薪酬想要林云起这个月多来补几次课。
高薪面前,人人平等,林云起自然是应了下来。
担心小孩子对补课有抵触心理,他来加课的时候特意买了个小礼物。
“谢谢老师。”
这还是林云起第一次听他说谢谢。
“老师和其他人不一样。”小男孩转着笔帽玩。
林云起大言不惭:“毕竟我长相摆在这里,不过其他人指的是……”
小男孩常年不笑,一笑脸上的肌肉有些绷紧,天真无邪这个词仿佛天生和他无关。
“以前的家教老师。”小男孩用了一个略显怪异的形容词:“她,不太规矩。”
林云起捕捉到小男孩拧紧眉头间流露出的一丝痛苦,拍了怕他的肩膀:“都过去了,爸爸妈妈可能也觉得不合适,才辞退换了我来。”
小男孩用力牵动嘴角的肌肉,说话有些吞吐:“林老师,很好。”
说完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瓶子,瓶子上系的蓝色小丝带,里面是一些撒着细闪,亮晶晶的沙子。
“我换的一颗牙齿埋在沙子里,”小男孩,“我很宝贝它。”
小瓶子递到自己面前。
林云起:“给我的?”
小男孩点头。
林云起没有拒绝这份会带给大部分人不适的礼物,微笑道:“谢谢你。”
见他这么利落地收下,小男孩很高兴。
今天的补课依旧进行的很顺利,避免引起男主人的不满,结束后林云起利落地收好书本离开。
林云起走后,女主人来到小男孩房间,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老师补习的东西,都学会了吗?”
小男孩点头:“他教的很好。”
难得从儿子口中听到一句赞美话,女主人微怔后笑道:“小郁喜欢就好,哪天不喜欢了,记得及时告诉妈妈。”
林云起心情不错,学生送老师东西,是一种心意的传达。可惜他个人欣赏不来,认为这份心意比较适合放在上锁的抽屉。
下了趟超市,林云起拎着几大箱食材往回走时,隔着马路看到小区门口停着一辆越野车。豪车的主人从车里下来,聂言对风衣似乎很钟爱,很有型但实在不适合这个季节。
林云起忽然兴起个好笑的念头,说不定风衣里全是各式各样的新奇武器,电影里不都这么演?
马路那边,聂言不是一个人,他正在和白辞说话。
“赵余那边说是因为查出器官衰弱,为了活命不惜和异物做了交易。”
垂涎林云起的异物可不止饿死鬼一只。
白辞嗤笑一声:“找借口都不会找,他器官衰竭,退化的是大脑么?”
这嘴毒的。
聂言还没开口,白辞提起了一个人:“柳凡死前说是在哪里发现的生死簿?”
话里似乎已经笃定柳凡会选择告知。
聂言没隐瞒:“从描述来看,就是赵余。”
生死簿只会把人异化成怪物,赵余好歹在特殊小组干过,并没有选择自己来使用,而是给了柳凡,再引对方接近林云起。
林云起看不到鬼,柳凡这样的活死人,才是让他重新定义世界的最好渠道。
在这点上,聂言和白辞想法一致:“以赵余的脑子,想不出这么复杂的路数,异物合作也是看人的,他这点实力,真联络上了也是被当口粮。”
白辞给出一条建议:“不妨先从内部自查一下,有些大限将至之人,最值得敬佩也最危险。”
“聂队长。”
林云起这会儿刚过完马路,看到他们两个先后打声招呼,随后问起聂言来这里的原因。
“不会是小区又出事了?”
聂言处事相当沉稳老练,但遇见林云起后,偶尔却连表情管理都做不好。
“猜猜看。”他罕见地起了点报复的心思说。
林云起琢磨了一下,分别看了下聂言和白辞,最后目光定格在前者身上,笃定说:“你爱他。”
“……”
就差那么一点,聂言脏话就要脱口而出。
林云起竟然还分析得头头是道,学着从前追求白辞送花人的口吻:“特别的花献给特别的你,特别的你终将属于特别的我。”
“……”
聂言来手上是拿着花的,先前他顺路收拾了一个异物,那东西一直藏在花里。
“你手上的花别名叫五色幽灵,十分罕见,花语是生与死之间,新的转机即将到来。”
林云起回忆了一下:“这个花语,和白辞的第十一位追求者送的婆娑昙,第二十三人追求者送的鹦嘴小郁金类似,而他们最终都选择带着花在白辞家门口闹自杀。”
聂言头疼无比,下意识看向白辞。
白辞对林云起的特别众所周知,就是不知道这样脾性不好的人,会不会忍下来这番胡言乱语。
“你的学识很渊博。”白辞的口吻没有夹带嘲讽,反而带着真心的夸赞。
林云起:“一般。”
“记忆力也很好。”
这么直面的夸赞,林云起都有些不适应了,微笑着摆手:“略通而已。”
在这段让人无法理解的吹捧中,聂言看向白辞,猝不及防问:“你知道他晚上跑出去给人算命吗?”
白辞万年不变的冰山脸有了波动。
林云起腼腆回应:“助人为乐,赚点外快罢了。”
聂言今天过来,本身有一部分原因是在于林云起,他要为这些天的事情给出合理的解释:“昨晚想绑架你的人叫赵余,来自一个邪教组织,一群被洗脑的人组成一个小团体,信奉传说中的恶魔。”
邪教的信仰向来千奇百怪。
“可以肯定的是,这群人很早以前就已经注意到你,想把你当做祭品祭祀他们心中的神。”
这种事如今还存在,邪教徒喜欢用婴儿,所谓的圣女等供奉在祭坛上,过程十分变态。
林云起:“你是说,我是被他们选定的祭品?”
“对,”聂言,“成员之一你昨天的也见过了,至于原因,他们要惩戒无神论者,认为这些人才是异端。”
白辞突然开口:“重点你还没说。”
空气陷入短暂的安静。
林云起挑了下眉,聂言向来是个有话直说的人。
聂言:“赵余曾经是我们的一位同事,后来被开除了,很明显,他还有同党。”
他望着川流不息的街道,凝视那些阳光下死死纠缠住人的影子:“危险总是隐藏在暗处,没人知道会什么时候袭来。”
林云起门口有饿死鬼,派小组成员来别说保护林云起,甚至保证不了个人安危。
聂言状似不经意道:“不如你搬到白辞先生对面,也好有个照应。搬家费和租房费用由我个人承担。”
提议成不成无所谓,他主要想试探一下白辞对林云起的底线到底能放得多宽。
早在开口时,聂言已经做好了面对白辞怒火的准备,要知道白辞是公认的讨厌阴谋诡计,从前算计他的人,如今估计连个坟头都没有。
谁料一抬头,白辞竟冲着他微微笑了一下,目光和善的就像柔和的微风,用眼神传达着鼓励:会说话就多说一点。
聂言:“……”
活太久了,这狗男人终于疯了吗?
事实总是出乎人的意料,最后没有答应提议的不是白辞,而是林云起。
“我有能力保护自己。”
聂言随即表示可以找人在楼下租一间房子:“有奇怪的人出现,他们也能第一时间发现。”
“我到处兼职,你们的人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一直跟着。”
聂言皱眉,影视剧里的一些嫌疑人目标有时候看着比罪犯还急人,为什么?就是因为他们总是觉得没有问题,无视保护计划。
“你没有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更深层次的解释他却是做不到。
林云起沉吟了两秒:“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们对我过于保护了。”
诚然,他被当做了邪教徒下手的目标,但聂言作为队长,肯定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远不至于这么上心。
聂言沉默了一下:“我不单单是在保护你。”
主要是保护他的世界观。
林云起:“不妨留着这份力量去抓人,我也能早日安心下来。”
说完他提着东西回家,聂言望着他的背影,总觉得对方话中有话。
“电梯什么时候能普及到老城区……”几大袋东西,凭借林云起的力气,可以轻松提上来,但出一身汗就让他很不舒服。
松手的太快,袋子砸在地上,里面的一盒肥牛卷被震动弹了出来。望着掉在自己面前肥瘦相间的肉,饿死鬼不止一次怀疑过林云起是不是故意的,但很快就排除这个念头。
太热了。
林云起开始佩服起聂言,好奇他是怎么做到在这个天气穿风衣。
凌乱地把所有东西塞进冰箱,林云起迫不及待去洗澡,刚冲完头,停水了。
不知道这算幸还是不幸,他哭笑不得地穿上睡衣出来,听见隔壁屋有人骂骂咧咧:“有病吗?这么热停电停水,我艹他大爷!”
老小区不隔音,林云起还听到楼上那户人家也在吼着:“快打电话问问物业,怎么搞的!”
激动会更热,林云起选择接受现实,往杯子里加了些冰块,靠坐在沙发上休息。
半杯冰水下肚,林云起打给聂言:“聂队长,如果查到邪教组织的首领,能不能先知会我一声?”
“这不符合规定。”
“我总得知道要伤害我的人长什么样子,否则他当面给我一刀,我还傻愣愣地想跟人交朋友,这多尴尬。”
说着林云起晃了晃杯子,笑眯眯道:“作为犯人的目标,总得有点知情权。”
那边沉默了一秒,聂言没把话说死:“我会酌情考虑。”
林云起离开已经有一段时间,聂言和白辞还在马路边。
这两人都不是多话的,通常是说不过三句,就开始以缄默作僵持,当然在这个过程中,脑子里没少思考如何算计对方。
最终先开口的还是聂言。
“林云起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辞:“显然他很特别。”
“……你就没觉得他的认知有问题?”
一般人有了些特殊能力,首先会调整世界的看法,但林云起的大脑似乎有自己的想法,直接跳过了这一项。
白辞挑了挑眉:“为什么非要用你的平庸,去衡量别人的独特?”
“……”
话不投机半句多,聂言回到机构后,拿出当初韦教授留下的三页纸,根据对方离世前的说法,一个彻底的无神论者,要满足上述所有条件。
来回彻底地仔细阅读三遍,密密麻麻的条件中,严苛地甚至有把鬼故事当笑话看,却没说不让算命。
聂言沉思许久,竟有些哭笑不得地想,韦教授在罗列条件时,估计也没想到会有一个无神论者中途改行算命。
任何新事物的发展都是在摸着石子过河,近年来特殊小组已经逐步过渡到成熟阶段,内部虽然还说不上是铁板一块,但在漏洞管理上已经做得相当到位。
两害相权取其轻,研究林云起是个长期课题,聂言很快将当下的矛盾点放在了已经离职的人员身上。
想到和异物做交易,赵余不是第一个,也绝对不是最后一个。
整整三个晚上部门不停运转,聂言顶着压力强行要求对所有在职和离职成员展开调查,重点放在因为受伤离职,或者本该命不久矣如今还在世的成员身上。
高效率的施压下,一个被尘封许久的名字重新被挖掘出来。
后半夜聂言久久盯着这个名字没有言语,快天亮时他打给林云起:“出来见一面吧。”
双方约在一家茶餐厅。
林云起早到了五分钟,看到聂言眼底隐藏的一丝疲惫,提醒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聂言喝了口茶醒神:“哪有不加班的工作?”
“不啊,我就保持着八小时的充分睡眠。”
“……”他愿意花钱买面前这个人闭嘴。
聂言拿出一个档案袋放在桌上,说明来意:“我们在调查过程中发现,一位曾经的前辈,也是嫌疑人。”
林云起不禁感叹了一句他工作的高效率。
“吴圣舒。”聂言递给他一份资料:“吴圣舒在任职生涯中创造了一份几乎完美的履历模板。可惜,在后来一次行动中,腿部受伤,自此行动不便,离职后去向不明。”
林云起注意到他在提到这个名字时停顿了一下,这代表掺杂着部分个人感情。
“这位前辈曾经很优秀。”
聂言说话顺着林云起的思维走,也算是在间接维护他的世界观:“我们的工作包括处理不可思议事件,正如你所说,引起这些事件的原因很多。譬如古宅大家都说有鬼,经过调查发现那里有一种霉菌,可使人引起幻觉,还有音波造成的鬼泣声,下水道里的怪音等。”
“……有一些人可能在这个过程中被所谓的不可思议迷惑,进而形成了错误观点。”
“双博士学位,格斗一等,精通心理学,进行过系统的机械学习……”林云起挑了几个重点念:“是很优秀。”
连长相上都丝毫不逊色。
一双似笑非笑的含情狐狸眼,眼角还有一颗很诱人的泪痣,男生女相,但这份长相自有其独到之处,和阴柔扯不上干系。
“这张照片拍摄时间差不多是十年前,他现在的变化应该不小
林云起盯着吴圣舒的介绍多看了一秒。
“心理学博士啊,真是让人羡慕,这行业最近很吃香。”
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微妙的缘分,不久前,他还在计划着要自学。
“确定他有参与吗?”
“何止是参与?”聂言叹道:“昨晚我们对赵余突击审讯,他担不住撂了一部分,吴圣舒就是组织的头目,而你是他亲自选定的祭品。”
聂言先前曾说过一句话,危险总是隐藏在暗处。
这是经验之谈,哪怕是持猎枪的猎人,在捕猎时都要先学会隐藏。吴圣舒多年深居简出,为的就是淡化自己存在过的痕迹。
深山老林,这里保留着很多原始状态的树木,大面积的叶子串联,形成天然的隐蔽圈。
而山林腹地,有一处温泉。此刻吴圣舒正坐在轮椅上,温柔地抚摸着温泉边的一棵老松树。
深居简出不等用于与世隔绝,不时还会有人来拜见他,获得指示。
这些人中,有个别人曾经是特殊小组的成员,还有一些是民间异士。
他们的共性是将自己的希望尽数寄托在吴圣舒身上,对他们而言,吴圣舒是等同于神的存在。
“钱大哥,异物真的能帮我们实现永生吗?”年轻人拘谨地坐在木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