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幅画,懿成帝眼中微亮,笑容满面,甚为开怀:“朕昨夜突发灵感,赶回御书房提笔作画,下笔如有神助,时至方才还有些意犹未尽。”
刘棹歌不禁点头称赞:“好看,气势磅礴。”
得了爱女的夸奖,懿成帝面上更加容光焕发,滔滔不绝的与之分享这幅画作的创作来源。
刘棹歌瞟眼瞥见桌案一角堆积成山的奏折,收回眼睑,细细聆听,柔声说道:“阿钰知道父皇心系天下,时常因天下事疲累不已,只能作画写诗消乏解累,十分心疼父皇。不若待明日散朝后,阿钰便来御书房相伴,像幼时那般与父皇一同批阅奏折如何?”
懿成帝听闻后,心思从山水画中抽离,还不由得想到了刘棹歌小时候是如何在御书房中玩闹,他神色放松,便笑着应了下来,打趣道:“你幼时可不像现在,调皮得紧,敢当着朕的面撕奏折,幸而无人得见,若有个借题发挥的,朕想不罚你都难。”
刘棹歌面色微赧,有丝负气道:“父皇,莫提那些荒唐事了。”
懿成帝见状抚掌大笑:“好好,朕不提了,给你留几分薄面。”
这时寻宓和潘德福已经带着一众宫人,端上了午膳,懿成帝和刘棹歌二人便也行至桌旁,一同坐下用膳。
按理说能与皇上在同一张桌上用膳,即便是皇嗣亦前无仅有,是无尚荣耀之事,但对于刘棹歌而言,懿成帝对她的宠爱已非一日两日,自幼时起,这些特殊的待遇她便一应俱全,如今早已成了惯事。
寻宓为公主净了手,将一碗晶莹透亮的燕窝放置在刘棹歌面前。
懿成帝则是看着满桌的八珍玉食,一口未吃,也不顾一旁为他布菜的宫人,而是亲自拿起一碟清蒸鱼,用银筷夹入碗中,细致的剥离鱼骨,而后将白嫩的鱼肉碾碎,再用少许汤汁浸泡片刻,最后鱼肉成半糊状,才抬手放到刘棹歌近前。
身后的宫人们视若无睹习以为常,能让皇上亲力亲为做到这般的,唯有绍合公主一人。
至于为何?还不是因为公主娇贵,凉的硬的生冷的,烫的黏的油腻的,是样样碰不得,真真自小娇养到大的人儿。
刘棹歌夹了一口鱼肉,眸中浅笑:“好吃。”
懿成帝也笑了起来,但这笑意却有几分惆怅,他瞥了眼身后的宫人,意有所指道:“朕不在时,你们便仔细着公主的膳食。”
寻宓和身后的几个宫女立即俯身称是,不敢有丝毫怠慢。
刘棹歌吃完一小碟糊状的鱼肉,喝了一碗燕窝后,便停下玉箸,不再多食。
毕竟积食的滋味不好受,幼时可没少因贪吃而受罪,她这自娘胎里便虚弱不堪的肠胃,半点忽视不得,所以如今长成她这般弱不禁风的样子,不是没有道理。
“距你及笄也有一月余,贴身侍卫挑选的如何?”
刘棹歌微愣,神情有丝茫然。
懿成帝见状失笑道:“莫不是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等会便让潘德福带些人去你宫里,挑个顺眼的留下。”
刘棹歌回过神来,垂眸柔声应下。
午膳过后,潘德福得了皇命,便派手底下的小奴才去内务府挑人了。
刘棹歌回到安襄宫,侧卧在软榻上,侍弄着一旁的金英盆景,金黄色的娇嫩花瓣开的正盛,散发着轻盈的菊香,刘棹歌打理的极为细心,每一片枝叶都轻轻擦拭,使其一尘不染。
“寻宓,去将备选侍卫的名单让人拿一份来,要详尽的。”
寻宓刚为公主泡了一盏新的罗汉果茶,放置桌前问道:“那潘公公那边?”
“叫他候着,名单待我过目后再说。”
“是。”寻宓立即吩咐了下去,让小宫女去了内务府递话,事后回到殿内,见到公主还在赏花,寻宓不禁好奇道:“殿下,要名单有何用?”
都是一群不知姓甚名谁的小人物,即便进宫做了侍卫,替主子卖命,有幸入得了贵人的眼,依然不是什么上的了台面的人,他们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皆如蝼蚁无人关怀。
刘棹歌观赏着娇花喝口茶,温声道:“不过是想多了解了解,留在身边的人,知根知底才放心。”
寻宓闻言点点头,觉得公主说的不无道理。
不过令她奇怪的是,名单拿来后,公主并未事先查看,而是放置在一边,继续侍弄修剪桌旁的那盏金英。
时至晚间戌时,刘棹歌用过膳后,才像是陡然想起此事,拿起侍卫的名单随意翻看,寻宓便站在一旁轻轻替公主摇扇。
薄薄的几张纸,记载的人名并不多,应是内务府早就层层筛选,才将这几人的生平与家底都调查一番,抄录下来送到安襄宫。
所以刘棹歌查看时,这五个人于纸张上,皆是武功高强,家境清贫,没有任何不良底细,白纸黑字,干净得很。
刘棹歌靠坐在软榻上,微微垂眸:“备水沐浴罢。”
寻宓收了摇扇应下,入耳的声音有丝疲惫,她抬眼看了看公主,面上并无异样,仍是挂着抹浅笑,许是白日路走多了感到的疲乏,寻宓便放下心来,领命带人下去准备汤浴和白芍。
空无一人的正殿内,刘棹歌敛下的眼眸再度抬起,盯着那张薄纸,手上不由得将其捏紧,力度大到指尖泛白。
良久,一旁的烛火迸溅出声,才松开手,将它掷于桌上。
刘棹歌侧过头,发丝遮挡了面颊,她微微抬手抚摸那盏瑰丽盛放的金英,却闻咔的一声轻响,茎叶断裂,绽放的金菊花垂至桌面,滚落在薄纸边。
那张刚刚被揉捏过的纸张,有一处墨迹晕染散开,若仔细辨别,隐约还能看出是一个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