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正在歇息间,只听的外面一阵喧哗。看时,却是一个大汉引了三五十个村中捣子,入店里来。再细看时,为首的那个不是别人,正是贾亮。郑荣来投店这件事儿,这厮们居然得到了消息,赶过来了。
之前的事情,店主人这边不知道,看见了贾亮慌忙来迎。贾亮一推,把店主人推翻在地,口内骂道:“老不死的贼杀才!我不发话,谁让你店里留他们饭食?不想活了!”底下这一帮是新来的喽啰,领头的发话,这厮们着急要表现,不准店主人爬起来,重新又把他摁在地上,拳头脚尖一块来招呼。
无缘无故的,店主人挨了一顿打,口里面天儿地儿地就哭了。酒保看见店主人挨打,急忙讨饶。这帮人哪里容分辩讨饶?贾亮指着郑荣发话道:“老撮鸟一会理会,先与爷爷打这厮。”捣子们立刻认准了郑荣,立刻冲着他就来了。
见这个情景,郑荣让酒保把店主人扶起来,自己把个凉笠一扔,就要上来。众火家此时已出来了座头,马上要动手。
谁知道忽然冲出条大汉,拿一根桌脚,赶在郑荣众人的前面,一阵风望捣子们头上只顾打。因猝不及防,不少人吃他打倒在地。急忙去看时,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店内靠窗那客人。
这条大汉来得凶猛,众捣子因为吃打不过,一哄都散了,把贾亮一个人撇在门首。本来上午挨了次打,眼见到手的银子也没了,已经让贾亮十分恼火。如今人马已充裕了,赶过来报仇,谁知道中途出来条大汉,就把他们给吓退了,这帮不成器的货!
贾亮身为此地泼皮捣子的统帅,眼见队伍就这么散了,口里面立刻大骂道:“馕糠的夯货!才刚还自吹都能打虎,半路上遇着个出头的村驴,就能把你们给吓退了!要你们几十号有什么用?!”
贾亮骂了几句后,又挨个点名儿,叫众人上。正在指手画脚呢,他那些话儿,也不知伴当听没听见,反正客人是听见了。没等到他说完呢,客人已经冲过来,把个贾亮给摁住了。
客人不与贾亮废话,一手揪住贾亮的头发,一手提定他的腰胯,朝门栓一撞,让他闭嘴。
只听见店内一声尖叫。众人急忙去看时,不巧门栓上正有根铁钉,贾亮的脑袋撞上了钉子,连脑浆子一股脑全流了出来,贾亮双眼突出,兀自在地上扑腾两下,看着死了。其余捣子见了这样,都不敢上前,一惊走了。
郑荣这边,众火家立刻围上来,都惊了道:“眼见得这厮死了。却怎的好?”那大汉亦道:“俺只望痛快打他一顿,谁知道这厮不禁打,恁鸟晦气!”郑荣急道:“不知好汉甚么名讳?是哪里人?”
那人便道:“我自姓李,排行第一,唤作李蛟。因连杀四虎,又生的黑,人唤我做‘赛继伦’。本是沧州人氏,因为投奔一个亲眷,经过这里。路见不平因此出手,不想将这厮打死了。”
郑荣便道:“原来是李大哥。若留下时,需吃官司。如今趁县内公人尚且未到,尽速离了这里。”说到这时,郑荣与李蛟出主意道:“我唤作郑荣,登州居住。如今写一封书信,与你拿着,可去蒙山大王病于毒邓坤处落脚。”须臾写完,郑荣将书信交于李蛟,又赍了盘缠,叫他速去。
那一头众捣子见贾亮死了,立刻飞跑去官府上报。无一时差官来到,验了尸首,将店家、郑荣一行人马,带回去问话。既出了人命,又吃众泼皮赖定,少不得郑荣使用银钱买上告下。
谁想叫贾亮的老娘披头散发,在公堂上面打滚撒泼,必说是人命关天,这事因他郑荣而起,又要央人养老,必要叫郑荣并店主人每家各赔三千两银子,若不与时,便要拼命。郑荣哪里得出脱?当下知县出面,与众人说合。
知县先使人劝告郑荣道:“相公自知官人晦气,没奈何遇上这么个泼皮。毕竟人命关天,官司因你而起,不如与她三百两,免得争竞。与她纠缠,倒失体面。”
这人得了银子后,复又劝贾亮老娘道:“你这婆子死了儿,无人赡养,倒也可怜。相公如今抚恤纹银三十两,速拿了家去,再吵嚷时,便枷起来打。”因见公人真个动手,再闹要打,那婆子也就收了钱,不敢大闹。
却说李蛟拿了书信,问郑荣讨了器械,跨口腰刀,提口朴刀,匆忙赶路,急急如惊弓之鸟,慌慌如丧家之犬,哪里管路近路远?一地里只管奔逃。这日住宿,问店主人道:“俺如今要去蒙山,不知还有多少路程?”那店主便道:“客人不知,尚远着哩。客人过了东京,还需望北走一千余里。”
李蛟肚内思道:“那郑二官人只叫我去投靠蒙山,却不知这蒙山却远在太原。”原来这店主老儿本是西北人氏,战乱逃难在此。只知道太原有个蒙山,却不知山东亦有蒙山。李蛟粗人,哪想这些?只顾望西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