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令虹离去时,天已昏黑。
颜庄于廊上立住脚步,仰头望向一片暗沉的天空。
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一整日懒散不动弹的驸马终于醒了过来。
南怀赐睁开双眼,心上人失去血色的面孔旋即落入眸中。
她紧闭双目,无声无息,只有颤动的睫毛昭示着她仍旧存活的现实。
“杨令虹——”他实在忍不住,愤怒地大骂道,“你这毒妇!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若有本事,便杀了我啊!”
他一遍遍撕扯着杨令虹的名字,顾不得喉咙翻涌的铁锈味道。
心上人自这嘶哑的吼叫中清醒一瞬,面颊抽动,很快又昏晕过去。
“我一介女流,哪儿会杀人,驸马对我误会太深了。”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传来,一直走到他身边,毒妇满含忐忑不安的面容出现在面前。
她声音细细的,又极为轻柔和缓:“驸马,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怎会对你做出如此恶毒之事呢。”
“呸。”南怀赐气得浑身发抖,喷出一口血沫。
血色溅落,点在颜庄面庞上。出乎南怀赐意料的是,他并未生气,指尖拭去血点,在他身旁蹲了下来。
颜庄双手捧住南怀赐的脸。他讲话时堪称柔情万种:“驸马,我等得起。”
“我已等了三年之久,本以为还要等五年、十年,不成想如今有了少等几年的机会,”颜庄和婉地望着他,双手没用半分力气,“我等得起。”
他低下头,面庞离驸马更近了。南怀赐不禁厌恶地皱起眉头,斥道:“毒妇!”
颜庄停下来。
南怀赐恨恨地瞪着他,却见那行事陡然变得歹毒的长公主,目光柔得如一湾溪水,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在看别的什么。
南怀赐顿时寒毛直竖。
他有点想吐,再次指名道姓地骂道:
“杨令虹,你这个毒妇,疯子,丢人现眼的女子,呵,若教天下人知晓你所作所为,你当被史书辱骂千百年!”
“我身为上昌长公主,自然是天下人的楷模,怎么会有人敢骂我呢。”
颜庄充满柔情的目光不曾少去一星半点,身子压得很低,几乎要伏在他身上,竟多了点求而不得的可怜意味。
他摸着驸马的脸,再次重复:“驸马,我等得起。”
“我劝你死心吧,”南怀赐干脆撕破脸皮,冷笑着咽下一口血,“你就是等到容颜老去,自己也进了坟土,也休想得到我分毫真心。”
说着,他视线移到婉姑娘脸上,痛苦地闭上眼睛。
颜庄起身,踉跄着离他远了些。
侍女仆妇们大气都不敢出,只悄悄觑着自家殿下脸色。
颜庄脸色实在说不上好看,似哭似笑,半日没有说话,直到南怀赐对着婉姑娘淌下泪水,才叹道:
“驸马得了失心疯,送他回偏房静养,以后的汤药,皆由我亲手侍奉。”
几个侍女壮着胆子上前,行了礼,抬起驸马去偏房安顿。颜庄又叫人把婉姑娘放下来,和驸马放到一张床上去。
他道:“婉儿与驸马平素常在一起,感情颇好,既如此,便由婉儿陪着他吧。”
侍女们慌忙恭维道:“殿下仁慈,若是别家主母,有这样的狐狸精,早赶出去了,谁肯留她搅风搅雨的。”
“他二人情谊深厚,岂能与狐狸精相提并论。”
颜庄手抚胸口,佯怒道:
“婉姑娘身子也弱,等她好些了,伺候驸马起居的事儿就归她管,什么时候驸马好了,什么时候两人再出来,明白了吗?”
众人头低得不能再低,胆战心惊道:“婢子们明白了。”
“明白就好,本公主今天疲累得很,你们就都散了吧。”
颜庄迈步进屋,长帘自身后落下,遮蔽住天边无际的昏黄。
他脸上委屈又深情的模样转瞬消退,属于女子的面容只余下似有若无的浅笑。
“我等得起。”颜庄轻声自语。
·
此后两三日,似乎是驸马和婉姑娘双双昏睡的缘故,颜庄心情渐趋平静,连这具身体的月事都少了许多。
他歪在软榻上翻阅账本,琢磨着过段日子月事没了,得换副汤药补身,忽见有陌生侍女挑帘而入,手提一只小包袱,站在他面前。
颜庄一愣,抬眼望她。
这侍女年纪大了些,约莫四十,还梳着未婚女子的发髻。
他正猜测这人是谁,便见那侍女噙了泪,丢开包袱,扑到她身前,大哭道:“殿下,奴婢总算瞧见您立起来的日子了啊!”
颜庄一时哽住。
这侍女哭了一阵,收起泪水,握住颜庄双手,又低低骂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