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对象?” 俞榭动作一停,回头见好友脸上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嫌弃地转过头。 “我不需要。” 张法华哀嚎一声,两只手抓着脑袋:“别呀!我跟你说,这个姑娘可不错了。家里条件绝对不差,家教也好,一点不娇气能自力更生,重要的是性格好啊,绝对不会添麻烦的!” “女人都一样。”俞榭把张法华用过的一次性水杯丢进垃圾桶,毫不顾忌他脸上的受伤表情。 “像你的猫一样,她们需要哄需要收拾毛发需要喂食,我光想想都觉得崩溃,所以为什么要牺牲自己让一个麻烦的女人进驻我的生活?” 俞榭毒舌的歪理一套一套的,张法华表示无言以对。 “不管怎么样我先把她的链接推送给你,想要联系方式的话再来找我!其实我们认识也没有多久,毕竟是邻居,我不想叫人家觉得我是变态!” 张法华站起身来,见俞榭又在自己刚坐过的那把椅子表面喷上了消毒水,气得差点咬碎银牙。 “你不知道你妈妈都开始怀疑咱俩是不是出柜了,各种旁敲侧击我是不是你男朋友,你明白这对我造成的心理压力有多大吗?!” 张法华一扫佛系外表,咬着手帕诉苦,光想起来就悲愤得想哭。 重点是俞榭的妈妈还总觉得他是下面的那个!!! “她想多了,我不喜欢你这款的。”俞榭瞥了他一眼,张法华气血上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用手扇风降温。 张法华自己生闷气,俞榭背对着他坐在桌子边喷洒消毒水,他在家也是一身黑白的衣服,好像生活中就没有别的色彩了一样。浑身上下干净得没有一点配饰,连手表、袖扣之类都无处可寻。 因为他觉得那些东西会积灰。 他这么安安静静坐着的时候总会给人以温和的错觉,大概是那副天生的好皮囊会让人放下戒心,但只要是一抬头,那双充满侵略气息的凤眼就会一下子破坏这种美感。 这点和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实在是太不一样了。 张法华闻着屋子里长期存在的消毒水味道,心里原本的一点恼怒也渐渐消散。 他悄悄掏出手机,打开拍照功能,将摄像头对准了那人。 “你在做什么?”俞榭疑惑回头,正好咔嚓一声。 “没什么,我自拍呢。”张法华一脸正常收回手机。 “对了,听说伯母把董教授的女儿也介绍给你了,那可是博士学历的大才女,怎么不认识一下?” 从俞榭三十岁开始,母亲赵音通过关系介绍了不知道多少个名门闺秀给他,但都被拒之门外,大多数连面都没见到。 “才女、美女无非是猫的种类,不管白猫黑猫都是猫,因为我本来就不打算养,所以也不存在特殊区别。” 他面无表情,亲自将桌子仔细擦拭过一遍,审视过原本就一尘不染的房间,才算是放下消毒剂。 洁癖,属于强迫症的一种。 俞榭患有严重的“接触类洁癖”和“视觉洁癖”,他的整个世界只有:触碰必死区域、触碰重伤区域、触碰轻伤区域和可触碰区域。 他的眼中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细菌和病菌,想象中的那些脏的东西无处不在,唯独个别几个地方是神圣的,比如自己的家、办公室等。 他从前的状态没有这么恶劣,只是在大学时候,和亲弟弟俞樾的关系一度降到冰点,强迫症伴随焦虑症严重爆发出来,发展到现在,虽然和家人的关系缓和,却几乎没有人可以近身。 “真的有那么严重吗?”张法华问,“你昨天晚上睡了几个小时?” 俞榭愣了下,站起身洗手:“不用担心,我现在状态很好。” 张法华看他一遍一遍涂抹洗手液,默默的不说话。 其实旁人根本没法想象他一天的生活,他担心的并不是俞榭会孤独终老,而是再这样下去,他可能会因为受不了这样的状态,自己把自己逼疯掉。 -------------- 窦妙对新邻居口中的“介绍对象”不报什么希望。 其实她仔细想过了,张法华推荐的男人,无非是另一尊活的观音大士或者如来佛祖,把他们当成对象供在家里,窦妙想都不敢想那个画面。 大概会折寿的。 过了一天,窦妙说漏嘴了,白璐璐女士终于知道了她相亲失败的消息。 “你呀你,怎么一点都没有桃花运,你要是有我当年三分的魅力,十个你爸也搞定了。” 窦妙窝在沙发里:“我一点也不想搞定老爸那款……” 父亲窦玖作为乡镇企业家,成天举着诺基亚凶巴巴,还总喜欢穿有垫肩的大西服,豆苗从小的记忆,就只停留在他的啤酒肚和匆匆离家的背影。 这个土味十足的男人,此生唯一一间出格的事,大概就是一心追求当时并没多少名气的歌手白璐璐。 父亲说他年轻的时候就是白璐璐小姐的歌迷,最喜欢看她唱歌的样子,她一唱,感觉地里的粮食都能丰收几成。 豆苗已经二十七岁了,她由衷地羡慕双亲美满的婚姻,到如今年纪这么大了还相爱如斯。每次母亲开演唱会,父亲一定在下面挥舞莹光棒,从百忙中也要抽空去看。 什么时候她也能找到这样一个对象? “叮叮”微信来了消息,窦妙低头一瞅,说曹操曹操到。 张法华想做月老牵红线,但在俞榭那里碰了壁,只好想方设法来做豆苗的思想工作。 [豆苗]:那你说说,你朋友他有什么优点? [张法华]:那可就多了。 [张法华]:首先他长得好看,少说也是金城武吴彦祖那个级别的。 [张法华]:其次他有钱啊,尚人百货的总经理,身家在尚城少说排前三吧。 然后……然后…… 毒舌、洁癖、焦虑、厌女、顽固、挑食。 想来想去除了“有钱”“皮相好”之外竟然好像没有别的优点了! 听到微信消息不停地响,白璐璐回头疑惑问道:“你在和谁聊天,男的吗?” 窦妙动作一顿:“隔壁新来的邻居,是男的。” “多大了,是单身吗?” 听张法华说好像已经三十三岁了…… 窦妙灵机一动:“嗯,是单身,条件也挺不错的。” 果不其然,白璐璐女士眼睛亮了,心情瞬间美好:“那你好好把握,熟悉了以后给我看看,近期就先不给你介绍新相亲对象了。” 窦妙在心里比了一个耶。 那边张法华绞尽脑汁,才又憋出几个优点:脑袋聪明学历高,洁身自好没前任。但是看窦妙那边始终没有回复。 “完了,又是凉凉。” 他捏了捏下巴,看来还得想办法出卖俞榭的色相,不然这个红线实在太难牵了。 -------------- 正是夏季最热的三伏天,白天温度普遍达到37℃,就算出行和室内都有空调,人也无法抑制自己不流汗。 在这种时候,洁癖症患者尤为痛苦。 汗液滴落和喘息的声音在他耳朵里被无限放大,散发着不同人体味的热浪侵蚀他的嗅觉。俞榭必须逼迫自己不去注意,才能每天准时去到公司处理事务,行为正常地面对无数个员工。 焦虑和厌食,只在晚上彻底爆发出来,不断摧残他的神经和身体。 “现在是凌晨1点30分。” 俞榭第三次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闹钟正好提醒,他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所有人都在酣眠,连灯光看起来都静悄悄的。 桌上还摆着他的晚餐,直到彻底凉透都没有被动一口。 俞榭拿起一个纸盒子,里面是张法华送过来的苹果派,还特地强调非常好吃。 这种又油又甜适合小女孩吃的东西,那家伙绝对是吃错药了吧? 他拾起本书坐在桌边,只开着一盏台灯,黑暗好像被这光亮吸引,逐渐汇聚过来。 俞榭完全没有困意,却也无法集中精神在文字上,灯光下清晰可见的空气中那些细小的尘埃,喧闹着在他耳边尖叫。 他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今天下午保洁才来彻底消毒过,脏衣服也全都洗了,屋子里很干净。 但是这种自我催眠现在越来越不管用了,就和疯了一样,他的身体叫嚣着再去一次浴室。 “啪——”他一下拉灭了台灯,屋里顿时漆黑一片。 只剩下手机的呼吸灯一闪一闪的,提示还有未读消息,俞榭揉了揉太阳穴点开。 [张法华]:给你问来了姑娘的直播地址和私人微博,微信就先别加了。 后面附着两行网址。 俞榭多年后也不知道在这个夏夜他是怎么鬼使神差地打开那链接的。 这是一个个人直播频道,现在显示主播下机状态,俞榭随便浏览两圈,点开了昨天的直播回放。 “今天家里没有米了,就只吃两公斤的饭吧。”他还未看清就听到这么一句。 桌子前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圆脸婴儿肥,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看起来毫无攻击性,穿着打扮都挺正常的。 问题是桌上放着个比她脸还大一倍的饭盆,里面米饭加菜都冒尖了。 俞榭凑近仔细看了看,几万个人,就在这盯着看别人吃饭? “豆苗……”是真名? 他皱了眉头,往后靠在椅背上,开始仔细观察这个女孩的吃相。本来以为是假的,结果发现她一口一口的虽然速度不快,但是米饭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这家伙,是真的能吃啊。 “天气热了,胃口也不太好,大家注意解暑降温哦,工作再忙也不要忘记吃饭。”豆苗朝镜头眨眨眼,俞榭挑了挑眉,他回头看了眼桌上的冷苹果派。 有点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