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同学们都走得差不多了,阮秋平才站起身子往讲台上去:“老师,怎么了?”
“没事没事你就站在哪儿,不用过来了……”司命老头慌忙说道,他伸手摸了一下额头的汗,然后说,“咳咳,阮秋平你这会儿来上课是不是觉得这门课快结课了,你怕我不给你合格啊,其实你不用担心这个的,你天赋异禀,本就是我司命学院不可或缺的重要存在,就算你不来上课,在家看会书,我也照样给你优秀……”
“老师,不必对我特殊对待。”阮秋平正色道,“你这样特殊对待我,同学们心里怎么想?”
“同学们也巴不得你不上课……”司命小声嘀咕道。
阮秋平假装没听见,说:“那老师,没什么事儿我就和同学们一起去浮华门了啊。”
“诶,你等一下,还有个事儿,这藏运球你得我再往里面塞点气运。”
给藏运球塞气运这件事儿算是阮秋平和郁桓共同在司命学院做的兼职,目的是均衡人间命数。
只不过……
“今年不是塞过了吗?怎么又要塞气运?”阮秋平不解。
司命道:“这不是郁桓要下凡去历劫了嘛,可他身上福运太盛,会导致他在凡间过得过于顺遂,不利于历劫成功,所以啊,你就多给他加点你的气运,中和一下,以助他顺利历劫。”
那个传说中的吉神啊,懂了懂了。
阮秋平阴森一笑,狠狠往藏运球里灌足了自己的霉运。
刹那之间,刚刚透明的藏运球此刻已经蕴满了黑气。
阮秋平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把球递了上去。
有那么一瞬间,阮秋平几乎觉得自己像是童话故事递毒苹果的毒皇后。想到这儿,他动作顿了一下:是不是做的太过了?这么多的霉运,说不定吉神刚落地就归西了。
“不太够。”司命摇摇头,“你是没见识过郁桓现在的能力吧,你们可能刚诞生的时候,气运的确是势均力敌,但他现在修为可不比以往,你这藏运球估计刚碰到他的身子就得被净化了,都带不到凡间……”
阮秋平:……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难道是说他阮秋平和郁桓的修为已经是天差地别,即便他卯足了劲灌霉气,在吉神面前仍是不值一提?!
竟然敢看不起他堂堂霉神的霉运?!
简直是天大的侮辱!!!
阮秋平咧着嘴假笑了一下,把霉运球收了回来,说:“看来是我好心差点办成坏事,既然是为了郁桓历劫,那我怎么说都得认真一下了。”
说罢,他把藏运球收回来,转过身子,继续往里面灌输了霉气,天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力气,灌输气运那一瞬,整个教室的空气都旋转了起来,窗门大开,窗帘猎猎作响,桌子上的器具全都悬至空中,阮秋平笑得仿佛阴谋得逞的反派。
一只钢笔的笔尖竟划破了阮秋平的手腕,一滴鲜红的鲜血在他手指舞动之时,恰恰滴落在那枚藏运球里。
只是这一幕实在是太隐蔽,谁都没有发现。
“好了。”司命晃了晃手中的藏运球,“这回差不多了。看来郁桓这次历劫就能拥有正常人的气运了。”
阮秋平:“……”神仙下凡之后的气运原本就会被削弱九分,敢情他费那么大力气,才中和郁桓十分之一的吉运?!
阮秋平愤愤一掌捶在课桌上。
“轰隆!”
课桌猛然倒在地上,狠狠地砸上了阮秋平的脚。
“疼疼疼——”
司命摇了摇头,给阮秋平扔过去一瓶膏药:“你先收拾一下,待会儿自己去浮华门吧。”
阮秋平抱着自己的脚痛苦地点了点头。
阮秋平到浮华门着实是晚了一些,但这也不怪他。
谁让他出门的时候就遇到了一个发狂乱窜的神兽,遇到了两个贼烦人还迷了路的小仙童,以及一个喝醉了酒非缠着他和他说话,后来知道他是霉神后又往他身上扔鸡蛋的月下老仙人。
说实话,阮秋平都习惯了。
谁让霉神的人生本就是如此毫不枯燥且充满生趣。
总而言之,阮秋平在路上耽误了不少时间,以至于他走到浮华门的时候,天都黑了,他的同窗同学,他的助教学长,他的司命老师早已没了踪影。
有风吹过,只留下斑驳树影,整个浮华门清寂寂一片。
阮秋平看了一眼那道紧闭的浮华门,叹了口气,转身便准备离去。
可就在这时,地上一道树影忽然晃动了一下。
阮秋平还以为是眼花,结果定眼一看,一名白衣男子竟凭空从虚无的空气里走了出来。
那人白袍白冠,面庞如玉般清冷,他眉眼之间没什么表情,只是周身萦绕着一股不凡的气度来,带着他走路间轻荡的衣角似乎都生出一股仙气来。
连月亮似乎都偏好他,映了他一身净白月色。
看起来十分陌生。
阮秋平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金灿灿的上衣和金灿灿的裤子,撇了撇嘴。
装什么装啊,都什么年代了还穿的这么传统。
就你正经,就你长得好看。
切。
反正阮秋平第一眼见这人,就觉得特不顺眼。
可等他再抬起头来,却发现这人似乎是朝着他走来的。
这种感觉十分神奇,毕竟天上的人见了他,无一不是躲着的,这似乎是第一次,有人朝他走来。
三步,两步,一步。
那人在阮秋平面前停了下来。
很近。
阮秋平能看得见这人的发丝,能数得清这人的睫毛,能清晰的感知到这人呼吸的气息。
阮秋平喉咙都微微发紧了,这似乎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离他这么近。
阮秋平忽然回过神来,快步向后退了几步。
但他退的实在是仓促,左脚绊了石块儿,险些就快跌倒——千钧一发之际,面前这个男人忽然快走了几步,捉住了他的手。
阮秋平猛地睁大了眼睛,他站直身子,慌忙甩开了手,往后又快退了几步,说:“你怎么敢碰我,你不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霉……”
“阮秋平。”那人忽然开口,眉眼弯弯,“我知道你。”
“……”阮秋平皱了一下眉头,嘟囔了一声,“知道了你怎么还敢碰我……”
忽然想到了什么,阮秋平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玉佩,不情不愿地扔给了那个男人,说:“是我在交易林里花大价钱买给我妹的,说是吉神的随身玉佩,先借你戴一分钟驱一下身上的霉气,用完了得还我。”
“吉神?”
“没错,就是那个姓郁的。”阮秋平不太服气的挑了一下眉,口气嚣张又轻蔑,“切,垃圾吉神,还算有点用处。 ”
对面那个白袍男人笑了笑,他举起那枚玉佩,说:“可这枚玉佩不是郁桓的。”
说罢,他从怀里摸出来了一个质地上好的白玉,说:“这枚才是。”
阮秋平撇了撇嘴:“你的意思是我买到假货了呗。”
呵,怪不得不怕我呢,原来怀里揣着吉神的东西。
那男人又忽地上前了一步,牵起阮秋平是左手,把那两枚玉佩齐齐放在他的手心里,笑道:“你若不信我的话,回去试一下便是。”
……又碰到了手。
“说了你别离我这么近,也别碰我。”
阮秋平甩开那人的手,又往后退了两步,低头看了看手心的两枚玉佩,问,“不要钱吗?”
那人摇了摇头。
看来是人傻钱多。
阮秋平把这两枚玉佩收到怀里,下巴微微抬起:“那我就先收下了,如果是真的,就提前谢谢你。 ”
那人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光色渐暗的浮华门,轻声道:“阮秋平,我们来日再见。”
“还是别见了吧,见到我对你来说不是啥好事。”阮秋平嘟囔了一声,抬脚走了。
阮秋平目视前方,头也不回地走了数十分钟,才停下步子来。
他低下头,看一下自己的左手。
自有记忆以来,他从未碰过别人,即便是父母,即便是他最爱的妹妹。
两百年前,有个神仙无意间隔着衣服碰到了他的肩膀,就摔在地上就昏了过去。从那以后,别人更是他避之不及。
原来,和别人触碰的感觉是这样的。
暖暖的,软软的,余温还有些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