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没见其他人留过这么长的刘海,徐覃也不会告诉他,这个问题大概是没有答案了。
“道、道安兄。”
林苏压下繁杂的思绪,看向来人。
叫他的是一个皮肤黝黑,身材壮实的少年。
这是林苏这段时间在“三更斋”熟悉起来的学子,叫黄洪。他是个农家子弟,常常在家里帮忙干农活,所以虽然身量不高,却很壮实。
他迟疑地看着林苏,有点想过来找他,但是目光一碰到徐覃,就像触了电一样,马上别开脸。最后可怜巴巴地看着林苏。
原来不知不觉已到酉初(傍晚五点),“三更斋”该关门了。
林苏安抚地冲黄洪笑了笑,然后站起身,走向徐覃。
“徐兄……”
话没说话,徐覃像是怕他又开始不停地叨叨叨一样,快速推开了他,风似地越过案台,跑掉了。
今天又是没能约到徐覃的一天。
林苏失落了一会儿,又提起精神,跟黄洪他们一起去吃饭了。
众人去了林苏自己常去的那家面馆,林苏叫酒家上了几份阳春面,每碗都加了肉。
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大家也不讲什么“食不言,寝不语”,酒足饭饱,就开始聊天,交流下自己学到的知识,或者向林苏请教问题,林苏自然来者不拒。这些人的家境微寒,也没拜个如李夫子一样学问好又不在意贫富的夫子,以林苏七级的“四书五经”技能,已经完全可以给他们当老师了。
“道安兄。”喝下一碗热汤,一个瘦高学子猛地放下碗,实在忍不住自己心里的气愤,义愤填膺道,“那徐覃这般无视你的好意,你又何必总是对他这么好!”
“不过是一个奸生子罢了,下流的东西,竟还敢给别人摆脸色!”
正在交流的学子们都噤了声,这片角落顿时安静下来。
林苏也不笑了,反而皱起眉头:“薛兄,出生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事,而且以徐兄的才华,也值得我敬佩。”
这倒不是假话,徐覃在身世暴露之前,一直是隔壁县有名的神童,十四岁就中了秀才,还是案首,进了府学并受到了学正的赏识,学正曾多次当众称赞他,称他为“麒麟儿”。林苏还读过他的文章,的确行云流水,辞藻华丽,堪称锦绣。
这瘦高男子名唤薛兴修,听了林苏的话,越发忿忿。
眼看他就要口不择言,这时连忙有人出来打圆场。
“好啦,大家都是朋友,何必为外人起了争执。”又暗暗冲薛兴修使眼色。
薛兴修梗着脖子不理他。
那人只好无奈地朝林苏赔罪:“兴修心直口快,还望林兄不要介怀。”
林苏冲他摇摇头,眉头却不舒。
林苏与他们混了那么久,怎么会不知道他们对徐覃的排斥。若不是林苏学识渊博,又愿意指点他们,而且脾气温和、待人以诚,明里暗里地接济众人,不然就凭林苏总接近徐覃,早就被他们列入拒绝来往名单了。
他想着该怎样才能让大家摒除对徐覃的偏见,心里又不免叹了口气,徐覃整天一副阴恻恻、拒绝交流的样子,嘴巴闭得像蚌壳,几乎让他无从下手。
他都死缠烂打那么久了,与徐覃说话的次数却屈指可数,而且每次徐覃就只说几个字。
薛兴修不说话,气氛有些僵硬。
虽然薛兴修的话让他有些不悦,但他的初衷毕竟是替他鸣不平。林苏叹息一声,知道这人既固执自尊心又强,只好先递了杯茶水过去,诚恳道:“薛兄待我一片好意,为我不平,我怎会不知?”
“只是献帝燕妃生丹太子,武祖悯后孕荒帝,可见父母的品行,并不能代表儿女。”
献帝燕妃、武祖悯后都是雍朝之前的统治者。献帝是宣朝的末代皇帝,燕妃则是他的宠妃,两人荒淫无道、残害忠良,但他们生出的孩子丹太子却是个温厚仁善的人,可惜宣朝被两人败得太多,丹太子无力回天,后来诸侯叛乱,献帝让位给最终胜利的诸侯王,丹太子以身殉国。
宣朝之后便是武朝,武祖本是一边陲小镇的伙夫,靠着战功,被献帝封为诸侯,后来起兵,夺了皇帝之位,成了武朝开国之祖。武祖能征善战、知人善用,悯后贤良淑德,但生下的荒帝却心性残忍、横征暴敛,最后人民不堪其害,揭竿而起,武朝二代而亡。
胜利的农民首领成了文朝开国之君,文朝之后,便是雍朝。
“薛兄的好意我感怀在心,只是这些话,以后还是不要再说了。”
林苏先递了台阶,薛兴修也不能无视,更何况他并不想和林苏闹僵。
纵然对林苏关于徐覃的看法有些不服,但他终究还是接过茶水。
薛兴修一饮而尽,心里不免又生了几分羞愧。唉,我明知道道安兄品性高洁,对那徐覃有些同情,又何必在他面前大吼大叫、贬低对方呢。
只可恨那徐覃太不识抬举。
想到自己与林苏的争执都来自对方,心里不免对徐覃又厌恶了几分。
道安兄根本不知道,那徐覃,就是一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