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这还是素素嫁到连家以来头一回。
隔了许久未见,虎虎眨巴着葡萄大的眼睛直盯着素素看,他手里拿着一块排骨,举着好半天也不吃。他奶娘喂他,他不吃还发脾气。
素素决定给不好好吃饭的小家伙一个惨痛的童年教训,在他水汪汪的葡萄眼下,拿走了他的排骨。
小家伙愣愣地看着小手,“哇~”一声哭了。
连淮扶额,抱起小侄子哄道:“不哭不哭,叔叔再给你一个。”
国公爷见不得男娃娃哭哭啼啼,喝道:“跟你小时候一个样,男子汉哭什么哭。”
坐在他下首的连江,呐呐道:“父亲,虎虎是我儿子。”要像也该像他这个爹不是。
国公爷斜他一眼,连江便不敢言了,低头吃饭。
自从宫里回来,国公爷就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着。倒不是对着女眷,主要是对连淮。吃完饭,就把连淮叫走了。
看那架势,怕是又要一顿打。
老夫人让连江去瞅瞅,他去是去了,但国公爷关了门不让进。顶着管家无奈的目光,他偷听了会儿,没听到鞭子声,也就放心回了。
等连淮回西院的时候,已是夜深。本做好翻墙的准备,不想院门还没关,正房里还有灯光。
他走进来,忽而愣住。
只见素素跪在窗台下的软榻上。她未穿鞋袜,一双脚不大,粉嫩的颜色,用力的时候,脚趾会翘起,有些可爱。
素素费力地推开窗,一回头,见门口杵了个人,吓得她跌坐在软榻上。拍拍胸口瞪连淮,“你是不是想吓死我?”
这时伊人过来,打了热水给连淮洗漱。
素素穿好鞋,出来跟伊人道:“明日不用点这许多炭火,烧得太旺,我都热出汗了。”
伊人点头说是,“要不要打水您洗洗?”
“不用,就脑门上一些密汗,擦把脸就成。”
伊人应一声,准备再去打盆水,连淮却把自己拧干了的巾帕给素素。
伊人怔了一下,低眉垂眼退下去。
素素不稀罕用他的,还有些气他刚才吓她一跳。用自己的巾帕擦过脸,转身回内室,踢掉鞋子就上了床。
下午回来时小憩过,这会儿趟床上睡不去,便跟连淮说起秋水。
“李嬷嬷刚才来跟我说,秋水家里给她相看人家了,是个乡绅的儿子。待她不错,那乡绅的儿子怕秋水不习惯乡野,准备在京城置办房产呢。”
“嗯,丫鬟的事,你做主便是。”
“你这什么态度,半点不关心的样子。”素素说他:“上回,你拿秋水做筏子立威,多伤人啊。现在她要嫁人了,别说伺候了你许多年,便是个寻常丫头,你也该问上一两句才是。”
“我立威,为的又是谁?”
素素不想连淮会冲她,气得坐起身,“我又没叫你帮我立威,你自己自作主张,伤人家脸面。怎的怪起我来!”
外头没声音了,过了许久,连淮湿着头发进来。见素素气呼呼的坐在床上瞪他。他径直走向软榻,掀开被子时闻到一丝淡香,手微微顿了一下。
他道:“刚才是我不对,心情不好,不该冲你。”
他一道歉,素素便泄了气。算了,他说的对,即便立威不是她本意,也是为的她好。
冬日的夜静极了,能听见外面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
连淮在灯下看书,好一会儿也不见他翻一页纸。
素素小声问:“你怎的了,国公爷莫不是,打你了?”说起来,二十出头的人了,还总被老子打,说出去多不好意思。
见他不回答,素素只当自己猜中了,她不是揭人短踩人伤疤的人。遂,拉起被子,睡觉去。
“父亲说,此次万州平乱,乃我们侥幸,不足以骄傲。”
素素听他来了这一句。心道:国公爷倒是个明眼人。
书里他们在万州可是苦战了好几日。因百姓被造/反的头头欺骗,以为朝廷要灭了他们,于是拼死抵抗。这回,要不是策反了程小砚,从他那儿了解万州实情,哪能那般容易就攻下万州。
素素翻身坐起来,这人在书里一向高高在上的清傲模样,如此灰头土脸的丧气样,当真少见。她问:“你这是叫国公爷打击了?”
火光下,她眼中闪着细碎的光芒,就差脸上写着看好戏,连淮本想同她好好说说心里话,忽而难受起来,“我不如意,你便开心了罢。”
“倒也不是。只觉得你跟国公爷这样的父子蛮有意思。你呀,太老实了些,换成我是你,可不会傻站着挨打。”
“你要如何?还能以下犯上,忤逆父亲不成?”
“那倒也不至于,但我至少会跑呀。”素素裹紧了被子,趴在床沿上,问他:“国公爷还同你说了什么,叫你如此丧气?”
她察觉到了他的心情变化,这让连淮心里升起些欢喜,便想将心里的许多话告诉她。
他拢了拢被子,转到软榻另一端,两人之间只隔了一丈远,他道:“从前,父亲总是叫我不可自负,不可学文人那套天真。我心里总不以为然,他虽是武将,但是行兵打仗靠得应是谋略,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
“那现在呢,你如何想?”
“经此一事,方知便有谋略三千,不如兵马一万。若无兵马,万州之局便不可破。若无兵马,我们在城外便进不了京。”
“说的有理,兵/权在手,管他是谁,都要忌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