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从人山人海中逃逸。
他快步行走在树盖投下的阴影中,余光一瞥,医院的草地边,护工三两成群,穿着病号服的病人百无聊赖地看着四周。
病人们对着一只麻雀也能端详上好半天,却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白净大长腿帅哥的路过。
何为的路线完全涵盖在视线盲区内,他只微微低头,极为熟悉地拐入一条小路。
一片漆黑的巨型阴影笼罩了地面上几十米的距离。
那是江省医院新住院大楼,是江城繁华市中心一颗腐烂的霉斑。
一叠三折的铁丝握于何为掌心。
三秒之内,拳头大小的铁锁咔哒打开。
干净利落。
厚重的铁门吱呀一声。
何为微微皱眉,水泥与灰尘的气味充斥在他的鼻腔。
新住院大楼耗资几千万,拥有着建造标准史无前例,是江城市前两年的重要建筑工程。但开工仅仅几个月,已然被废弃成了一座钢筋铁骨搭造的烂尾楼。
皲裂斑驳的墙面摇摇欲碎。
何为抬起头,细小的灰尘分子在空气中打旋。最上方,没有封死的楼顶成为一个高高的亮点。
圆形的天空如同一只眼,仰视的时候,一种被凝视般的压抑感席卷了何为。
有什么东西将要震动,何为眉头一皱。
他的手迅速探入右侧口袋,赶在震动发声之前,长长地按住常用手机的电源键。
屏幕一黑,许可的微信语音被生生掐断。
这可不是什么有趣的赴约。
他顺着没有扶手的粗糙水泥梯螺旋而上,五十米的垂直距离,无数个重复折叠的台阶上,被踏出的小块尘埃簌簌下落。
何为的脸在明暗中穿梭。
在他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许可从未见过的沉重。
墙粉星星点点的白,落在何为柔软的发间,像是空中纸钱焚烬的灰。
一切都安静无声,丝毫没有活物的任何声音。
看来有人没等及。
何为即将到达顶点。
通往天台的窄门没上锁,被风吹动,小幅度地晃动着,留出一条细细的缝隙。
何为摸出左侧的手机,那方小小的屏幕上,荧光数字恰好一动,跳到了下一个数。
10:01.
来晚了。
何为极少迟到,这是他从警以来的第二次。
而上一次的结果,让他刻骨铭心。
他有点自嘲地摇摇头,手仍然下意识推开了那扇门。
下一瞬,冰冷的枪口无声无息,抵上了他的太阳穴。
何为凝滞在原地。
“何大警督,好久不见。”
*
何为微微地举起了双手,白净的脸上却丝毫不见紧张,一双漂亮的眼沉静如水。
他早有预料。
枪口没有要移开的意图,仍然不轻不重地顶着他的死穴。
9mm的口径,可以在万分之一秒之内让他脑袋开花。
“Мося。”
半晌,何为说道,他微微闭上了眼。
“抱歉。我来晚了。”
这几个字很轻,他却说得极慢。
枪口之后,传来一声清晰的哂笑。
混杂着烟草和子弹火药的独特气味,淡淡地包裹着何为。
那是一种危险又极具吸引力的味道。
“这句话,你不该和我说。”
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沙哑。
那人如信鸽般灰蓝色的眼眸微狭。
露出五指的半指手套下,复杂精细的纹身诡谲,从手背蔓延至腕心。
他藏匿于阴影中的脸还很年轻,尖下巴上淡青的胡茬极短,再往上,一道深凹的疤痕却触目惊心,直直横断高挑的鹰钩鼻。
M9枪口移开。
何为淡淡一笑,看着他。
“三个月前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莫夏支腿坐在门旁的台沿上,短靴中刀身在反射出亮光。
他对何为的话充耳不闻。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莫夏居高临下地看向何为,狠厉的脸上浮出一丝嘲弄。
他金棕的短发微蜷,舒适地遮盖在连帽之下。
莫夏把玩着手里那支M9,随时能再对着何为来一枪。
“不装消\音\器在江城市中心开枪,”何为淡淡,“我相信你不会犯这种错误。”
莫夏轻哼一声。
“如果何大警督爽快点,我也不至于要在这里动手。不过何警督会被空匣枪吓成这样,真是有失水准。”
莫夏端详着那把枪,轻蔑地说,
“从到了江城起就和市局警队寸步不离,怕死?”
何为敛起淡笑,冷冷看着莫夏。
“我要的东西呢。”
莫夏举起两指间的纸片,饶有兴致地晃晃,示意何为来拿。
何为犹豫了一秒,但还是走了过去。
如果没有与虎谋皮的胆量,他早在十年前就死了。
不过面对现在的莫夏,何为没有任何把握。
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纸片的瞬间,何为看到莫夏的嘴角挑起轻蔑的笑。
果然。
何为猛然试图止步。
但即使他早有预备,在这电光石火之间,莫夏的速度却远远超越了他。
——莫夏显然也预判了他会逃。
几乎是连意识也来不及产生,莫夏修长的腿已然轻盈翻下台沿,蝴\蝶\刀从他袖中一抹而出,银亮锋利的刃锋速度飞快,直指何为的咽喉。
何为瞳孔一震,有力的二指猛地扣上莫夏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