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欣叹了口气,靠在车座背上,透过车前挡风玻璃看到的天蒙着一层灰,暗沉沉的,压抑着,像她此刻的心情,“小理,我们再看看,好吗?”
喻理转过头看她,再开口的时候嗓子有些涩,她垂下眸子,说了声“嗯”。
心理医生是喻欣的朋友,叫沈齐夏,是个带着金丝边眼镜的禁欲系帅哥,看着温文尔雅的,却又像只狐狸。
沈齐夏看到喻理来,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朝着那张懒人沙发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坐,对喻欣说:“你先出去吧,我和小姑娘聊会儿天。”
喻欣冷冷地“嘁”了声,带上门发出的声音不小。
“这么久没来,感觉怎么样?”沈齐夏给喻理倒了杯花茶,语气随意地问道。
喻理接过杯子,端在手里没喝,也不说话。
有时候沈齐夏觉得喻理表现出来的症状不止是像抑郁症,但又说不太清楚到底是什么。
抑郁症只是心情低落、思维迟缓、意识活动减退、认知功能损害,严重的悲观厌世,甚至有自杀倾向。
喻理给他的感觉不是想自杀,是想杀人,或者说是同归于尽。
“听你姐说,你期中考年级五十多名?”沈齐夏坐在茶几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比之前进步很多啊。”
喻理端着杯子冷冷地看向他,眼皮微微耷拉着,她平日里不笑的时候看人就让人觉得像是在瞪他,这会儿是真的在瞪,看上去挺凶。
“别人所付出的,到你嘴里就是一句进步很多。”
“沈齐夏,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喻理看着他,不等他说话就接着说了下去,“因为你自已为你很了解我,还以为你能救我。”
她恨极了别人自以为是对人指指点点的样子。
恶心至极。
沈齐夏叹了口气,一年多了,她还是这样子,“我只是帮你,只有你自己能救你。”
抑郁症治愈后的复发率是百分之七十到八十,喻理现在这个状态太容易复发了。
从一开始喻理来治疗的时候就极度抗拒和他聊天,什么都不愿意和他说,一个人在那儿坐着,那半个多月根本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后来才慢慢愿意和他说以前的事情。
说的时候波澜不惊的,就好像那些发生过的只是个故事,只是有时说着说着突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这时才像是有了些情绪。
“以后要定期来找我,知道吗?”沈齐夏说道。
“找你有什么用吗。”喻理笑了声,起身把杯子放到了茶几上,“你叫不醒装睡的人,也救不了心已经死了的人。”
活着太累了。
她现在只不过是尽全力在不愉快的日子里搜刮生活藏下的所有温柔罢了。
-
喻欣订的是家西餐厅,环境很好。
点完菜,喻欣看向喻理:“刚才在沈齐夏的工作室,没好好配合他?”
喻理低着头玩手机,满不在意地开口:“我配不配合不都这样吗?要看心理医生的是我,不要看的人也是我。”
我就是这样一个自相矛盾的人啊。
“要点冰激凌吗?他们家巧克力味的挺好吃的。”喻欣听得心里又酸又涨,深了口气,跳开了话题。
“吃完再点吧。”喻理默了好一会儿,慢吞吞地说道。
吃完东西,喻欣又点了巧克力味冰激凌,看着喻理小口吃冰激凌的样子,喻欣问道:“最近发生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吗?前段时间不还是好好的吗?”
喻理挖冰激凌的动作一顿,垂着眸说道:“不开心的事情多了,挺没意思的。”
活着也挺没意思的。
喻欣的心咯噔一下,状似不经意地说:“那就别在乎那些事,有意思的事多着呢。”
“姐,你什么时候结婚啊,我还等着给你当伴娘呢。”喻理像是自言自语,低着头,眼神有些失焦。
你要是再不结婚,我可能就撑不到你结婚的时候了。
喻欣的眼眶倏地有些发酸,她掩饰般地抬手蹭了蹭鼻尖,笑道:“再等几年吧,到时候说不定你都有男朋友了,接了捧花就可以和男朋友结婚了。”
喻理闷闷地“嗯”了声。
把喻理送回家,宋秋留了喻欣喝刚榨的水果汁,也催了波婚。喻欣坐了会儿,找了个理由溜了。
清吧。
台上的歌手弹着吉他唱着民谣,氛围轻松又舒缓,沈齐夏坐在吧台边点了两杯酒,见喻欣过来,把那本威士忌往旁边的空位推了推。
“我感觉她情绪不太对。”喻欣一口喝完了威士忌,皱着眉说道,“沈齐夏,你行不行啊。”
“……?”
沈齐夏这会儿没戴眼镜,翻了个白眼,凭着良好的医德没有对喻欣进行言语嘲讽,“她和你聊天有说什么吗?”
“说挺没意思的,让我早点结婚。”喻欣说着,让酒保再调一杯长岛冰茶。
“你家催婚都让你妹妹来催了?”沈齐夏玩笑道,被喻欣瞪了眼,敛起了玩味,叹了口气,“你关注一下她吧,她别想不开。”
喻欣托着下巴看酒保调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等会陪姐姐去赫本蹦会儿。”
长岛冰茶由伏特加、朗姆、金酒、龙舌兰为四种基酒,加入冰块、白薄荷酒和柠檬汁等果汁调制而成,入口是甜的,像饮料,但度数很高,后劲也大,一般女生喝了之后很容易醉。
喻欣不紧不慢地喝了半杯长岛冰茶,神志清醒地拽着沈齐夏去赫本。
两个人都喝了酒,照理是不能开车,上次在KTV还叫了代驾,这次喻理却百无禁忌,开车就走。
进赫本就是灯红酒绿,重金属音乐震耳欲聋,无数男女在舞池里狂欢,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是纸醉金迷。
和酒肉朋友打过招呼,沈齐夏要了一扎科罗娜和一个果盘。
喻欣也没在卡座里坐多久,吃了两瓣儿橙子就混进了舞池里,沈齐夏无奈地摇了摇头,往科罗娜的瓶口塞了瓣尔柠檬,窝在卡座里。
没过一会儿,喻欣坐了回来,瘫在卡座里拿了瓶科罗娜,“柠檬呢,给我瓣儿。”
他们家酒量都很好,可能是基因,喻理小时候五十几度的白酒二两下肚也就是红个脸。
这会儿长岛冰茶有点上脸,她拿着瓶科罗娜,在光线暧昧的酒吧里眯着眼,声音被淹没在音浪中,“沈齐夏,喻理要是复发了怎么办。”
“不会的。”沈齐夏喉咙口有些发涩,灌了口酒,又重复了边,“不会复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