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七年,他离开潇湘,赶赴京城,至此五年有余,从未回过家,要不是这次陪太子南下游历,他甚至都没有离开过京城。
金陵九双手捧着茶杯,隔着薄薄的杯壁,他的指尖被茶水烫红了一点,贴在白瓷杯上格外明显。
他微低着头,看着杯中澄黄清透的茶水:“裴探花也来自南地潇湘,这么多年,可曾想过回去看看?”
裴折露出微微苦笑的表情:“自然是想过的。”
太烫了,金陵九蜷了蜷手指:“那怎么不回?”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裴折目光渺远,语气悠长,“我离家前曾放话,做不到自己说的话,就不回家。”
金陵九掀起眼皮:“什么话?”
裴折忧伤道:“找一个比我更好看的媳妇儿。”
金陵九:“……”
裴折微微一笑:“九公子不信吗?我说的可是真话,这些年来,我一直致力于找一个比我长得更好看的媳妇儿,但一直没找到,甚至连个影子都没有。”
金陵九不想理他,连敷衍都懒得。
裴折语气真诚:“我走遍京城,看尽了宫墙内外的绝色,都没找到符合我要求的人。”
看尽宫墙中的绝色?金陵九表情一滞,看着裴折的眼神古怪起来,堂而皇之议论宫妃,裴探花真是荒唐又大胆。
“直到我来到淮州城。”裴折对着金陵九,露出极为温柔的笑,“我见到了九公子。”
金陵九:“……”
金陵九后悔了,他刚才就不该让裴折丢尽了面子,这厮绝对是故意的,故意来恶心他的。
裴折一脸深情款款的表情:“九公子不高兴吗?你可是我唯一承认的,长得比我好看的人,见到你的第一眼,我都想把你娶回家当媳妇儿。”
不高兴,很不高兴。
金陵九默默离裴折远了点:“裴探花谬赞,我长的比不上你。”
裴折眨眨眼,立马改了口:“英雄所见略同。”
金陵九:“……”感觉自己被骗了。
裴折话锋一转,立马把话题换了:“潇湘多雨,冬日湿寒,北地的人大多不会喜欢,九公子打潇湘走一遭,可还习惯?”
金陵九面色缓和了些:“还好,差不许多。”
裴折摩挲着茶杯,笑了笑。
天下第一楼设在南地,不止潇湘十六城,南地诸城气候相近,金陵九应当十分适应才对,刚才他插科打诨,特意在话里设了个陷阱,总算套出点东西来了。
裴折将茶杯放下,双手交叠在一起:“之前我们说了那锯脚深意的比试,你应下了,不知现在有没有想法?”
茶喝完了,有些乏了,金陵九懒得纠正他,自己根本没应下这事,直接问道:“你怎么看待知府大人?”
裴折略微思索了一下,给出了一个比较中肯的答案:“脑满肠肥,罪该万死。”
他说完又反问金陵九:“你觉得呢?”
金陵九掩着唇,打了个哈欠:“英雄所见略同。”
裴折:“……”
金陵九有个毛病,他困了就端不住那股劲儿了,坐得不像刚才那样直,慵懒道:“裴探花可听过坊间流传的鬼故事?”
他话音刚落,窗外就十分应景地来了一道打更声:“咚——咚!咚!”
打三更了,伴随着更夫悠长响亮的喊话:“平安无事!”
裴折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知府大人的脚被锯掉,跟坊间的传说有关?”
金陵九懒洋洋地说:“不然呢,世人信神怕鬼,哪有那么多精力去多此一举,锯脚,再埋到桥堤下,如果凶手不是闲的,就是想完成一个仪式。仪式要有见证人,凶手想让我们成为他的见证人,就必须保证我们可以通过他的行为推测出仪式背后的深意,所以这个行为要把握的度十分关键,既不能是人人都想得到的事,又不能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
裴折眯了眯眼,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只是裴某有一事不明,九公子怎么会如此了解杀死知府大人的凶手,甚至连他是怎么想的都知道。”
金陵九掀起眼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因为凶手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