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休沐日的早上。
文会宴饮的歌声自平康坊传出很远,众多世家被暴君恐吓后的心情重新恢复平静。他们默契地没有提起昨日御赐的沐具肥皂,只当私下不曾有过动作。交谈中,自南方楚国新运来的金盏澡豆名头流传开来,勾起了他们的兴趣。
东市重开的澡豆铺内一如既往的奢靡,青铜缠枝灯将铺内照亮,丸状澡豆被绸缎衬着,苏合的珍贵香气缭绕其中。掌柜噙着笑立在远处,娇俏的侍女在有人出言鉴赏某种澡豆时捧出来为众人展示,春雪冬泉,什么稀奇形容都贴在了澡豆上面。
谈兴一起,银钱似流水般撒出去,气氛正好,门外突然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人,高喊道,“你们家澡豆是假的吧!还没一两的东西好!”他的文士巾洗得发白,铺中有人一眼认出他,“这不是,刘员外郎吗?”
祠部的刘员外郎顶头上司是世家子,最瞧不上像他这样的寒门,两人不和日久。他一心要捯饬得比世家子还好,前些日子被上司嘲弄了一句身有异味,硬掏空积蓄买了块和上司一个香味的澡豆,旁人都拿这当笑话看,偏他不觉得,成天顶着冒着香气的一身衣裳往上司面前晃,气得祠部郎中家当天就买了新的。
被吓了一跳的侍女们挡在刘员外郎前面,膀大腰圆的护院自后院站出来,掌柜拱了拱手,“刘郎君何处此言?我家铺子的澡豆每个都自楚国千里迢迢而来,半点不掺假,休要血口喷人。”
刘员外郎冷笑一声,掏出一团物事,“这澡豆是你们家的吧?”
掌柜谨慎起来,请来铺中师傅仔细验看那团乌糟糟看不出本相的澡豆,最终得出结论,“没错。”
刘员外郎又拿出半块薄片,“那就奇怪了,你家卖得最好的澡豆,怎还不如花一两银子能买到的物事洗得干净?”昨日在大朝上的官员们瞧见那薄片,立刻头皮发麻:这不就是那劳什子肥皂!
一下子,不少人停下离开的脚步,饶有兴味地看起热闹。皇帝的肥皂他们瞧不上,但看着南方商人吃瘪,他们也高兴。
“这不可能!”掌柜微笑的假面破开。
“呵!”刘员外郎出门随手拉了一个路过的劳工,满手沾着泔水的劳工进门,所有人齐刷刷退后一步。澡豆铺掌柜脸色铁青,只觉得自己的地盘被污染了,“你干什么?!”
“端两盆水来。澡豆和肥皂都在这里,请诸位一同见证哪个洗得更干净。我舍了这块不要,也要戳穿你们这些骗子!”刘员外郎气急了,压根不理会他,指挥着侍女们去准备盥洗器具。侍女们为难地看向掌柜,掌柜点点头,扯出一点笑,“刘郎君怕对我家澡豆颇多误解,既然如此,不如一试。”
他根本不信,这比不上江南一星半点繁华的国度里,能有胜过澡豆的好物!
劳工伸着两只差不多脏的手,澡豆铺掌柜适时表示为表公平,也将澡豆切成肥皂片大小,铺子将承担验证费用,如果真的出现洗得不够干净或无香味,还会再赔偿刘员外郎两个新的。刘员外郎不屑地哼哼两声,旁观者里倒有夸掌柜宽厚的。
一用澡豆,一用肥皂,结果如何众人皆能猜到,肥皂哪里比得上澡豆呢?只是不舍得接下来刘员外郎胡搅蛮缠的热闹,才没有离去。
污水渐渐散开,古怪的泔水味淡去,当白缎擦拭过用肥皂洗的那只手,奇迹出现。
这只手干干净净,连指甲缝和陈年的皱纹里都没有脏污,浅麦色的肤色比手腕处白了不知多少!众人将视线挪向另一只水盆,负责这只手的侍女满头是汗,还在舀水搓洗顽固污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