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入了春,这风里的寒气还是惹得顾琼枝一哆嗦,她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只留下一张白嫩的小脸儿在外头。
斜阳微坠,红枝在夕阳的角上挂着。
枝头,雀儿窜地一下飞了出去,树枝摇晃,落了阴影下来。
“你,你要走啦?”她扬起脸来瞧他,嘴里小声地嘟囔着,“这才方过了元宵呢…”
面前牵着高大骏马的男子颔首一笑:“对啊,边塞战乱,我要和父亲一道上战场了。”
他走上前来,小声开口,是询问,也是期盼:“琼枝,你会等我吗?等我回来。”
“等我娶你。”
枣红马高仰着脑袋,打了一声响鼻,似是应和着男子的话,给这白茫茫的一隅平添了些颜色。
他说得露骨,惹得顾琼枝一下便红了脸。
她与江祁安是表兄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桩亲事是众人都乐见其成的。
可这毕竟是大人们的“戏言”,从未正经放到过台面上来说,更何况是他们二人私下里。
绯红带上了耳尖,顾琼枝的眼神移到一边,口是心非:“谁等你啊,我才不呢。”
颇为心口不一。
男子俯身下来,轻轻捏了捏她的面颊:“这可不准,等我回京,就用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娶你回江家。”
少女羞涩且深情,这盛乾七年的春日,落英缤纷,顾琼枝整整记了两年。
春去秋来,一晃而过也到了出征边塞的军队班师回朝的时候了。
千千推开门,话里带了些兴奋:“小姐快些啊!回朝的队伍马上就到城门口了!”
屋内陈设精致,薄衾玉枕,铜镜妆台,碧纱窗渡着熠熠的光,只嗅得出一股子胭脂粉味儿。
正在梳妆的顾琼枝被她声音一吓,手一抖将自己的眉给画出去了。
她转过头来娇嗔了句:“晓得啦,马上!”
顾琼枝对着铜镜,小心翼翼地把先前没画好的眉毛擦了,再重新勾勒出一个好看的眉形来。
顾琼枝的母亲当年是京城第一美人,父亲也是风度翩翩的探花郎。
她继承了父母姣好的容貌,如今到了及笄之年,却依旧娇俏可人。
今日细心打扮一番,更是将九分的容貌显出了十二分来。
一袭鸢色长裙勾勒得腰肢纤细,少女容颜无双,皮嫩肤白,小脸上,两汪乌珠泛着星河,摇摇欲坠,似是要渡进谁的梦里。
红痣点在鼻尖上,叫她原本柔美的容貌添了一丝的魅色。
顾琼枝双手交叉,搭在小腹前,她卷翘的长睫扇了扇,像被惊走的蝶,忽闪忽闪,美艳无双。
千千虽日日见她,如今瞧见了,却也不由得一屏息。
“小姐,您今日这打扮,江公子若是瞧见了,定会连家都不知怎回了。”
顾琼枝瞪了她一眼,眼神软绵绵的,带着少女的欣喜:“说什么呢。”
她垂下头来,雪白的脖颈上覆了一层薄薄的红。
“如今,该叫江小将军了。”
去年,江祁安平叛战乱有功,特被升为四品副将,虽只是四品,可江祁安年纪尚浅,众人都知晓,这只是开始罢了。
京城有女儿的官员们,知晓这一青年才俊后皆跃跃欲试,可打听后才知晓,这人早已被顾家给提前定了下来。
若是别人还好,可对方是京中第一美人,顾琼枝。
那些人家只能歇了心思,心里酸涩得很,却也无法。
毕竟人家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千千笑嘻嘻地应下:“好嘞小姐,您也该出门去迎您的江小将军回来了吧。”
顾琼枝也知晓自己这个贴身侍女的脾气,她走上前去,伸手轻轻刮了刮千千的鼻头:“就属你最能说。”
街上今日热闹极了,百姓们都挤在官道的两旁来瞧这些归京的大英雄们。
顾琼枝早就包好了醉仙居的二楼,这儿视野极好,看着街上一览无余。
小二给她上了一壶茶和两碟她常吃的糕点。
顾琼枝的心早就飘远了,这茶水和精致的小糕点自然都成了摆设。
“欸,你说说,他们哪时候回来啊。”顾琼枝心里紧张,偏过头来问身旁的千千。
千千眸子里带了些笑意,只对着街上扬了扬头。
“您瞧,这不就来了吗。”
顾琼枝转过身来,将目光投到官道上。
军容肃穆,一行穿着盔甲,骑着骏马的将士们走在前边。
领头一人最为夺人眼球。
他身着银色盔甲,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可藏在头盔下的俊俏容貌,没有被它压得黯淡,反倒是两者相得益彰。
顾琼枝听见底下的姑娘小姐们,都小声地吸了一口气。
顾琼枝没瞧见江祁安,便缓缓将目光移到了这最为夺目的人身上。
他身姿挺拔,腰上配着长剑,面上冷若冰霜,却衬得他更为威风凛凛。
身旁的千千也“哇”了一声。这领头的将军她是认得的。
她戳了戳顾琼枝的肩膀:“小姐您瞧,这便是裴将军。”
“裴将军?”顾琼枝开了口。
就在同一时间,底下的男子缓缓抬了头,准确无误地对上了顾琼枝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薄凉而又冷漠,一副从未将世俗万物放在眼里的样子。
瞬间,男子又低下头去,仿佛刚才只是看向虚空一般。
顾琼枝却没有这般的轻松了,她整个人忽得僵在了原地,丝毫动弹不得。
千千也被方才男子的眼神给摄住了,一时间,主仆二人雕塑似的,整个醉仙居二楼皆寂静无声。
等到那一队将士走后,顾琼枝才同劫后重生一般,指节抵在桌案上,长长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