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中,紫金炉上缕缕轻烟若隐若现,萦绕着殿中一坐一立的两人。交颈而缠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印在了屏风底下,像极了暗地里的耳鬓厮磨。
顾衡站在了明祁面前,轻低着头,修长的指尖缓缓抵上了明祁的脉搏。
他低低道:“殿下,得罪了。”
冰凉的手指只在手腕处停了片刻,便缓慢移动着,放在了明祁的脖颈处。
修长的脖颈下是盎然的生机,让人恍然轻轻一握便可掌握这个生命。顾衡低垂的眸中闪过暗色。
“先生?”太子殿下乌黑的眼里是沉寂,带着疑惑。明明致命之处被人掌控着,他却好似完全不在意一般。
“殿下……”顾衡感受着明祁体内的蛊虫,手指轻微动了动,“您中蛊了。”
他可以现在就把蛊虫取出来了,但是……顾衡最终还是将自己的手放了下来。
明祁看着那双手,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是修剪得圆润的边缘,却在金色的阳光下微闪着光,像极了锋利的利器。他挪开了目光,“何蛊?”
“七日蛊。”顾衡带了几分叹息,“中了此蛊,会犹如骤然伤寒一般身体虚弱。”
“但在接下来数月中,身体反而会从虚弱中渐渐恢复。”
“恢复到强盛后的最后七日,受噬心之苦而死。”
是一种极阴毒的蛊,让人看着自己身体渐渐好起来,实际上却是在无望中渐渐死去。
所以……后悔吗?顾衡望着面前的太子殿下,眼中浮现着淡薄近无的笑意。
“孤知晓了。”明祁只话语淡淡道。他的瞳内依旧是波澜皆无的凉沉,就像湮没了一切的连风声也无的雪色峦巅。
但是这一座高不可攀的雪岭,顾衡却一点都不想为此震撼或攀登,他只想一点点染黑这片片纯白。
所以顾衡笑了,笑得格外温温柔柔,他直接问出了口:“殿下,您后悔了吗?”后悔挡在我面前了吗?
温雅的文士第一次在明祁面前露出了一丝半缕尖锐,明祁却视而不见,他的眉目变得和缓而无奈,“先生,后悔是最没用的。”
“而且,孤相信先生,”明祁嘴角勾起细微的弧度,“先生选择了孤,总不至于眼睁睁看着孤送死吧?”
“七日蛊,没有解法。”顾衡似笑非笑地回道。
若有解法,怎么可以称为死劫?
太子的势力……据他所知,若有所谓的解法足以掘地三尺将其找出来。……但是明祁最后还是死了,死在了蛊毒之下。
明祁没有对顾衡的言语有任何的怀疑,他只评价道:“那孤真是做了最亏本的买卖。”本来的试探现在却变成了送命。
有点蠢。明祁想着自己的行为,垂下了眼眸,冷淡的目光没有再看顾衡,只盯着案几上的茶杯,仿佛将茶杯看出一朵花来。
“往好处想,不止殿下亏了。衡这刚在殿下身上下注的人,不也亏了吗?”顾衡。他弯着眼眸,修长笔直的手指执起桌上的茶壶,为明祁面前的茶杯中斟进了茶水。
茶水清亮澄澈,在白瓷上打着旋儿,最后缓缓归于平静。
明祁拿起了茶杯,灼灼的热度在冰凉的瓷器下渐渐变温。
“不会,”他抬眼,直直对上顾衡,“先生不会亏的。”
“哦?”
“一个月时间,足够了。”明祁饮了茶,平淡地下了定论。
足够了?足够什么?杀死皇帝登基吗?
顾衡噙着浅笑,“那衡,便对殿下拭目以待了。”
正好那位暗网的棋子都清得差不多了。这场戏,也该落幕了。顾衡若有所思地想着。
锦明珠进来时,看到的便是一坐一立的两人。坐着的那位太子殿下在沉静地凝视着顾衡,似是在凝视一颗嫩叶边缘将将欲坠的露珠,一簇历经风雪却迟迟不绽的梅花,是平静的、观望的、也是带着点微不可察的期待的。
……在期待什么吗?
端庄优雅的少女不动声色地走上了前,声音婉转,“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明祁抬眼望着面前保持行礼姿势不变,姿态游刃有余的少女,“荣王府的郡主?”
“是。”锦明珠恭顺地垂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