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王爷是现今唯一还留在京都的亲王,熙帝生性多疑,经历过夺嫡之争后登上帝位,心中难免猜忌,昔日先帝的孩子们纷纷被遣至封地,唯有纪王爷从龙有功,又是当年众多皇子中最性情温和的一个,才准许留在了京都。 即使如此,纪王爷多年以来也是小心翼翼,选王妃时避开了众多世家贵女,偏偏选了远在西疆的豫州刺史之女为正妻,刚生下的嫡女得熙帝赐名为昭,昭乃火光灼灼之意,太史令悄悄找来府中,郡主命中火气太重,又得了这么个赐名,唯有远离京都才能平安度过,否则郡主成年前将有大劫数。把郡主送往豫州,过了命中之劫再接回来也不迟啊。纪王爷唯恐隆宠过剩,将小小年纪的李昭送去了豫州外祖父那里,纪王妃整日思念女儿又不得见,忧思成疾,生下次子李昀后便撒手人寰。即使这样,纪王爷宁可一人既当爹又当妈地拉扯大李昀,也绝不肯将昭昭从豫州接回来。直到三年前,李昭命中的大劫才总算是化险为夷。 “昭昭啊,周家那小子今天也进宫去,要不你就别去了吧?”纪王爷搓着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李昭的反应,李昭却是半点反应也没有,手里牵着李昀的小手,“我为什么不能去,是我自己悔的婚,又不是被他给退的,父王为什么要怕见他啊?” 李昀听了也笑起来,纪王爷语塞,喃喃道,“不是也差不多嘛。” 李昀摇了摇姐姐的手,“姐姐,你答应我今天给我买糖葫芦的。” “好,我们今天去宫里看了皇祖母就给你买。” “不嘛,我在路上就想吃。” 李昭想了想,“好吧,你答应我今天小解的时候要告诉姐姐,我就让绿翘给你买。” “姐姐,我早就不是小解在身上的年纪了!”李昀气呼呼地鼓着嘴,粉白的小脸撇在一边。逗得绿翘也噗嗤笑出了声,李昀尤其喜欢绿翘,向她张开两条小手臂,“抱!”被绿翘抱在了怀里瞬间变得无比乖巧。 李昭便转头朝父亲咧嘴一笑,“父王,我去了,您在家可要照顾好自个儿啊。” 纪王爷一直送到门口,瞧着李昭抱着李昀上了马车,又在门口站了一会才悠闲地回去喝茶逗鸟。 “没想到父亲对这件事如此介意。”李昀坐在姐姐怀里并不安分,扑腾着小腿要绿翘抱,李昭便把他往边上一推,“去去去,真是个没良心的东西。” 绿翘便抱起了小世子,一边逗他玩,李昀果然安分下来了。 “周小侯爷原本也太不是个东西,怎能将郡主的婚事如此儿戏,如今郡主可成了京都的笑柄了。” 李昭摇头,“他不喜欢我,还娶了我,那才真的是儿戏。他肯坦坦荡荡的告诉我,是对我极大的尊重,我倒一直错看了他,是这么个敞亮的人。” “可到底还是伤了郡主的名誉啊。” 周家的小侯爷周叙之,与李昭素来有一段婚约,原本今年是要成婚的,李昭虽没什么想法,却没料到周叙之先找上门来,趁她往承天寺上香的路上拦住她的马车,告诉她自己已有心上人,希望李昭成全他,与他做一段戏,日后必有重谢。 李昭意兴阑珊之时,忽然听他说他的心上人只不过是家中一名婢女,虽然前路坎坷却仍愿意拼力一搏。李昭这才对他有些刮目相看,那时的周叙之蹲在她的马车上,眼神坚毅,似乎已经是下定决心若是李昭不愿意就要与她同归于尽,吓得绿翘虽然发抖却还是挡在李昭身前,生怕这位脾气不好的小侯爷伤害自家郡主。 “好,你要做什么戏,我都奉陪。”李昭拨开绿翘笑盈盈地告诉他,周叙之瞬间眼睛都亮了,二人在承天寺外商量了一下午,这才有了后来京都城人尽皆知的郡主婚前捉奸一事。 说来李昭也是极佩服他的脑袋,怎能想出如此阴损的招来。周叙之假意带着那名婢女在城外游湖,在游船之中故意露出衣衫不整的春光来,好巧不巧这日李昭也在城外游湖,见到未婚夫光天化日之下与婢女做出如此苟且之事,气的回家大哭大闹着要退婚,这一闹闹到宫中,连熙帝和太后也觉得周家小子不是个东西,原本想狠狠罚他,李昭却红红着眼睛,在熙帝与太后面前,当着两家长辈,以及跪在地上的周叙之,慷慨陈词,非要退婚,周叙之跪在地上低着头险些憋不住笑,心中对温阳郡主的演技佩服得五体投地。 此事虽了,两家退婚,至于周叙之后来是如何保住那名婢女,李昭便不得而知,只是温阳郡主的烈名和周小侯爷的劣迹却传遍了京都,好不丢人,至今仍是旁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马车外人声开始嘈杂,李昭知道已经到了京都最繁华的地段,离宫门口更是不远,一听到小贩糖葫芦的叫卖声,李昀一个激灵扑进李昭怀里,“要吃!要吃!” “好了好了知道了。” 牵着李昀的手下了马车,由绿翘抱着他去买了糖葫芦,这小子总还不算太没良心,嘴里吃着一串,手里还握着一串递给李昭,李昭笑眯眯地接过,三人正准备回马车里进宫,身后忽然一阵喧闹。 那人身着月色华裳,意气风发,和在一众京都贵子中满面笑容地骑在马上走来。 宋煜仍然记得那一天京都茶楼下的李昭,穿着藕色襦裙,脸上荡着宛然笑意,手里红艳艳的糖葫芦和腕上碧绿的玉镯子轻晃,发出叮咚脆响。他想,若是他知道有一天他会那样爱李昭,一定在那一天就对她一见钟情。 “是刚回京都的镇国公世子啊。” “是啊是啊,果真是檀郎美玉。” 李昭只觉得今日的宋煜比之当日在茶楼上的惊鸿一瞥更为夺目,却仍然不打算多做停留,只因为她一眼就瞧见了众多贵子中同样还算醒目的周叙之。正要进马车,周叙之眼尖得叫住她。 “郡主也进宫吗?叙之护送你!” 李昭顿时觉得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看她,羞恼得恨不得立刻钻进马车,一想到宋煜那双狭长的眼睛似乎正在笑眯眯地看着她,颇有风度地回道,“不必了,小侯爷,咱们各走各的吧。”自从退婚之后,李昭便避嫌般的只要是周叙之可能出现的地方她便绝不踏足,所谓做戏要做全套,周叙之却不懂这个道理,在那以后反而待李昭十分亲厚,常常搞得李昭尴尬。 三人在众人注视之中进了马车,周叙之向宋煜道,“明台先行一步吧,小弟护送郡主,到了宫里再会合。” 宋煜一笑,“何必这样麻烦,我与叙之一道护送郡主就是了。” 其他人也都纷纷要一起护送郡主,因而李昭在马车里过了没多久就意识到,她的马车正被这帮京都贵子们前呼后拥着进宫。尤其其中还有个宋煜,不晓得自己现在被多少人盯着看,就觉得恼火,都是周叙之的幺蛾子。 宋煜有意无意地问周叙之,“怎么叙之与这位郡主有什么渊源不曾?” 周叙之先是一愣,随后笑道,“明台你前几天才回京,所以不知晓,我欠郡主一项大人情。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哈哈。” 身旁的人笑道,“明台你不知道,叙之与郡主的渊源,可大着呢。” 宋煜随着他们一同笑,看向李昭马车的眼神却变得更深了。周叙之,并不能很好的保护她。 太后年纪大了便喜欢这些年轻人常常去看望她,因为逢年过节总要将他们招来宫里,正逢百花节,宋煜又回了京都,所以才有了这场宫宴。宫中的公主们数李婧最受宠,今日更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光彩夺目,李婵仍然只是诺诺地跟在她身后,太后也不怎么瞧得上她。 “明台,快过来给外祖母瞧瞧。”宋煜乖巧地上前跪在了太后身边,齐国长公主更是向来得意这个儿子,“煜儿,你常年在外,太后可是十分思念你。” 宋煜笑着,“明台不孝,不能侍奉在太后跟前,太后罚我吧。” “哎哟哟,瞧瞧这张脸蛋,哀家也舍不得罚你啊。真不知你母亲是怎么生出你这个玉人来的,为何想不开偏偏要去豫州那种苦寒之地。今后可不许再走了。” “煜哥哥!”李婧大呼小叫着进来,吓了太后一跳,刚想出声呵斥,一见是疼爱的孙女,连忙招手,“婧儿,你煜哥哥在这呢,没大没小。” 李婧也跪在宋煜身边,眼神凝在他身上舍不得下来,“皇祖母,婧儿来给你请安了。” 太后笑道,“你是来给哀家请安呢,还是来瞧你的煜哥哥呀?” 身边众人均笑了,宋煜也淡淡地回了李婧一个礼貌的笑容,羞了李婧一个大红脸。 至此众人心中都已经有了些眉目,这宋明台,今后怕是驸马无疑了,倒是齐国长公主有些没那么高兴。李昭这时候身后跟着个周叙之进来,给太后请了安,众人的视线便又移到了这两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