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的眼睛生的漂亮,倒也说不出哪里漂亮,只是盯着那双眼睛就觉得心中清明透亮,宋煜歪了歪头,对着抬头看着他的李昀坏坏一笑,手伸到他腋下去轻轻挠他,李昀被他逗得咯咯笑。 百花宴果然像李婧说得设在慈宁宫外的花苑之中,紫藤遮天蔽日,时不时一串紫色玲珑垂到人肩头,令人欢喜,齐国长公主在家里被宋国公宠得娇气又无法无天,进了宫却是一派端庄的长公主做派,宋煜跟在她身后时不时替母亲撩开挡路的紫藤,长公主便回头娇嗔地瞪他一眼,宋煜对着母亲宠溺一笑。即使如此照顾母亲,宋煜的左手还牵着李昀的小手不放,李昀跟着他倒也十分安静。 李昭心系弟弟,跟在齐国长公主身边,只觉得这母子两人的相处让人羡慕,察觉到李昭的眼神,长公主有些不好意思。 “昭昭,让你见笑了。” 李昭摇了摇头,“姑母这样和善,昭昭不知多羡慕。”李昭自小没有跟在双亲身旁,被送到豫州,母亲又早逝,可谓是一天也没有体会到过母爱,想到这个,长公主也有些心疼,牵着她的手道,“姑母也是母,昭昭大可以将我视作母亲。”说完瞥了一眼宋煜,“也是命苦,我多想有个你这样的女儿跟在身边,偏生了这么个讨债鬼。” 傲娇的模样还仿佛少女,李昭笑了笑,谢过长公主。宋煜眼睛看向别处,听见自家母亲道,“他是个古怪脾气,连我也怕他,你不要多招惹他。”宋煜哭笑不得,没有哪个母亲会这样说自家儿子,更何况宋煜人中龙凤,却被她在李昭面前贬得一文不值,想要开口反驳,又觉得算了,倒是李昭捂着嘴偷笑,他才看了一眼。 前头太后唤了长公主过去坐在一处,便留宋煜牵着李昀与李昭站在一处,宋煜打量着眼前的李昭,在他的审美而言,这位丹青无双的温阳郡主身量稍稍纤弱了一些,那张脸蛋倒是生的精致,哪怕在美人众多的京都城,也是难得一见的绝色。长眉若远山,眉下一双眼睛尤其妙趣横生,似双眸蕴含了整座京都城的灵气。她今日穿着藕色色襦裙,衬得更加唇红齿白,宋煜却被她脖颈上沾的花瓣吸引了视线,圆润纤长的雪颈上一瓣海棠红,忍不住伸出手替她拂去。这一举动着实突兀,吓得李昭后退一步捂住自己的脖子,受惊地看着他。 宋煜自己也有些不明所以,为了掩饰尴尬,笑了笑,“郡主的身上沾了落花,想必是方才经过海棠树沾上的。” 李昭低着头,谢过宋煜急急忙忙牵着李昀去别处了。 不远处的李婧看着独自站在紫藤下的宋煜修长的背影,手里还粘着那瓣海棠,恨恨地把手中一捧海棠摔在地上。李婵站在她身边看得清楚,便小声道,“婧儿,去和煜表哥说说话?” 李婧狠狠瞪她一眼,“那是本公主的煜哥哥,不是你的!” 李婵一愣,低下头不说话,李婧小跑着上去攀着宋煜的手臂说话,李婵便不上去,捡起地上被李婧摔烂的海棠,怔忡着出神,这百花宴可真热闹,可是其实并没有人欢迎她。她只是个连封号都没有的公主,没有封号,意味着连熙帝也不大想承认她,宫中常常有些得宠的宫女也不拿正眼瞧她。可是凭什么......李婧就这样万众瞩目,她就要如此卑微。是了,李婧是当今皇后所出,又有一个同母哥哥,还是如今艳压太子的六皇子,而她,不过是个洗脚的婢女偶然得到熙帝的垂怜......生下的。母亲生了她,却仍旧没摆脱宫女的身份,熙帝连个名分也不愿意给她,最多不过是个公主的生母,可是李婵,却永远只是个洗脚婢的女儿罢了。她知道,这宫里,其实人人都在背后笑她。 李昭看着今日太后如此高兴,便舔着脸凑上去撒娇,“太后,您那副千山雪景图也该看腻了,就赏昭儿看两日吧。” 太后一愣,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戳了戳李昭的脑门,“你这丫头,还惦记着哀家的东西。哼,哀家就给你瞧一眼,不过,才不给你带回去呢。” 李昭哀叹,惹得太后得意地笑了,“昭昭,你想不想见见这画的主人?” 李昭丧着脸道,“这画的主人不正是太后您嘛。” 太后摇头,“哀家是说,这作画之人,你想不想见?” 李昭眼睛一亮,点着头,发髻上的步摇晃来晃去,“当然想见了,我正打算去打听呢,既然太后亲自引荐.....就不怕那位高人不肯见我啦。” 太后得意道,“还别说,这一位,真不是你这丫头想见就能见到的。”对着身边宫女道,“暖翠,去把温画师请来。” 暖翠领了命,退下了,李昭惊讶得瞪大双眼,“温?可是江南温氏?” 太后笑着点了点头,“正是江南温氏,温若寒先生。” 李昭心里乐开了花,江南温氏,世代出了不知多少名画家,当年被天下人成为画圣的温竹意先生,正是出自江南温氏,温竹意的画如今千金难求,也就罢了,更是有价无市,就连李昭,也才不过得了两三幅,若是得以结交一位温氏传人,那温竹意之画岂非唾手可得? 李昭正在心里暗喜,憨态落入不远处的宋煜眼中,她身后是一树茂密的海棠,她却比海棠更胜三分。他今日有些奇怪,过于在意李昭了,他只是想看看,当年躲在他怀中瑟瑟发抖,脏脸小猫一样的姑娘,如今长成什么样子了。宋煜几乎已经断定,李昭早已忘记他,方才在太后宫中刻意与她提起豫州她也无动于衷,或许也忘了当年豫州之事,这对她来说,实在是一件幸事。 若是这样,宋煜有些松了口气。他还要做许多事情,只希望这些事都能与她无关,就这样一心一意的做她喜欢的事。 温若寒被暖翠带着进入花苑,众人目光都被这青年吸引过去。青年长身玉立,身上仿佛带着江南的烟雨气息,神情淡然,与这花苑中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天生带着一股疏离,将所有人隔绝在外。 “温先生,真是打搅了,这妮子看中你的千山雪景图,向哀家讨了多次,看她这样喜欢,索性就请你过来了。” 温若寒低调有礼,他虽然看不上这些宫中之人,可是太后却对他有知遇之恩,在宫中小住,也是因着太后的极力邀请,才暂且在宫中画苑谋一职位。李昭两眼紧紧盯着他,温若寒抬眼就对上一双清澈的眼睛。不卑不亢的态度对太后身边的李昭道,“多谢郡主抬爱。” 李昭心里激动,面上还要装作端庄的样子,“昭昭仰慕温竹意先生多年,您也出自江南温氏,不知.....” 温若寒一笑,真似春水化冰,雪意消融,“正是在下叔父。” 李昭早已料到,看温若寒的眼神更加有些痴迷,倒是温若寒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太后请温若寒落座,园中女眷都对这位玉树临风的画师十分好感,在这些打量的目光之下还能如此自如,太后赞赏地点了点头,指了指这园中春景,“温先生,你瞧这里这样好的春色,可惜转瞬即逝,哀家要你留住它,你可能办到?” 温若寒笑道,“回太后,这并不难。” 太后又向李昭道,“我这孙女,也还会些丹青,不如就叫她与先生讨教,你们二人共同作这幅画,希望先生多多指点指点。” 温若寒连忙推辞,“郡主妙笔丹青之名京都无人不晓,在下一介白衣,不敢指教。” 太后又道,“既然如此,你们二人便各自作画,哀家限定时日,届时你们再将画送来,自会有人为你们评定高下,温先生意下如何?” 见李昭并无异议,温若寒也不便推辞,应下了这桩不算正经的比试。温阳郡主与温氏后人的比试,人人都想看看结果如何,反倒是两位当事人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偶尔搭上两句话,谈论的多半是有关画的事,看李昭小心翼翼地打听着关于温竹意的事,温若寒倒觉得很亲切,一五一十地告诉她叔父的近况。 宋煜被李婧粘的心情有些烦躁,看着远处李昭与温若寒站在紫藤下相谈甚欢,时不时还笑得那么娇羞,用鼻子冷哼一声,怕是忘了当年如何抱紧他脖子取暖的样子了......也是,她确实忘了。越是想,越是觉着脖子有些痒痒的,像是少女的鼻吸...... “煜哥哥,过些日子你带我出宫去玩吧,我们很久没像以前那样了。” 李婧靠的近,鼻吸喷在他脸上,宋煜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离远了些,“好啊,不过我刚回京任职,许多事情还需要处理,等忙过了这阵子。” 李婧虽然不大高兴,却又觉得只要跟宋煜出去,稍微等些日子也没大碍,又高高兴兴地开始跟他叽叽喳喳,不远处的皇后见她缠着宋煜,不太高兴地板着脸唤她,“婧儿,过来。” 李婧不知道母后叫她做什么不情不愿地走过去,“母后,什么事情不能过会说啊。” 皇后嫌弃地看着她,“你是不是没脑子,贵为公主,哪有这样不矜持的做法,今日你跟在我身边,哪也不许去了。”李婧气得甩着手哭闹,礼献便安抚她,“婧儿,来日方长,你这样任性,他反而不会尊重你,你是父皇最喜爱的公主,想要他今后做你的驸马有何难,急于一时反倒叫他心生厌倦。” 李婧虽然任性,最十分听六皇兄的话,三言两语就止住了她哭闹,老老实实地待在皇后身边侍奉,只是一双眼还黏在宋煜身上。李献也多看了两眼,新上任的宋都统,真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呢。宋煜感受到这道不一样的视线,毫不示弱地回视,李献笑了一笑,微微向他点头示意。 面对没有把握的对手,最好的办法是把他变成朋友。 春宴酒憨,李昭喝了几杯果酒,面色带了些许酡红,肤色透白,酒气上了脸颊,身后海棠为之失色。过了晌午,花苑里已经不似那般凉快,太后也有些疲倦,其余人纷纷告辞,李昭见宴席阑珊,送走了太后牵了李昀的手也要回去。 李昀却还没什么归意,李昭去牵他被重重挣开,推得李昭一个踉跄,喝了酒脚步不稳,后退进入了一个同样有些酒气的怀抱。宋煜握住李昭的细白手腕,低下头正好能看见她的头顶,今日她抹了 玫瑰头油,一阵香气入鼻,“郡主当心。” 低沉的声音像蛊惑似的,李昭怔怔回头,俗话说酒壮怂人胆,这会因为酒,李昭胆子也大了些,朝他一笑,“檀郎美玉?近看更让人信服了。”这话本是寻常的奉承,从她嘴里说出来宋煜竟然觉得挑逗。抬头看了一眼周围只有收拾残宴的宫女,索性用手扶住她的腰,凑到她耳边道,“在下宋煜,字明台,郡主记住了。” 李昭这时微醺,竟然没觉得他这个举动过于暧昧了,冲他甜甜一笑,牵着李昀的手娉娉袅袅往外走,一大一小两个穿过外头的海棠花树,手里残留的柔软触感,宋煜忽的笑了,手指抚了抚嘴角,从身边经过的宫女托盘上掠过一只酒壶,害的那宫女脸红了许久。 李昭回头看一眼海棠外侧着身喝着酒的宋明台,眉眼惊艳刻骨刀,第一回知道,原来美人如玉也可以用来形容一个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