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很高,众人中午饭是在半山腰上解决的,等搭好帐篷,天色都慢慢转黑了。 方雪茗和丁宁揉着腰,开始组织人烧烤。 “点点看,人都齐了没?”方雪茗哐哐的敲着手上的小铁盆,“每组的组长自己点人数啊。” 因为这次是学生会和校广播台的人一块儿出来的,所以人数颇多,清点也花了好长一段时间。 “别的组倒是都齐了。”陈述看了一圈之后说:“就是乙神和小学妹还不见人影。” 方雪茗听了之后直皱眉头,“他们两个都出去好久了吧?” “他们两肯定在一块儿呗。”有男生揉着肚子说:“放心吧,这儿游客那么多,还能出啥事,乙神那身手别人也动不了他啊,小学妹肯定在他旁边,咱们先烤着吧,等他们闻着味肯定就回来了,我们都快饿死了!” 今天一整天宋乙都围着冯北北团团转,方雪茗这会儿还胸口闷呢,索性眼不见为净,“行,不管他们,咱们自己动手!” 南山上有许多人选择搭帐篷等着看明天的日出,烧烤也算是南山一大特色了,天色刚刚沉下来,南山顶上的一盏盏石块小灯就亮起来,像是镶嵌了满地的碎钻。 陈述终于烤好了一盘子的烤肠,四下看了看,终于在远处有点微弱的灯光下看见拿着什么东西走过来的宋乙。 “乙神乙神,快过来,可以吃了。”陈述使劲儿的挥手,同时心头诧异,怎么就他一个人回来了呢? 宋乙看起来心情不错,眉眼都带笑。 连陈述十分作死的在他胸口上砸了一小拳都没生气。 “乙神,真是奇了啊,咱们可是要在这里过夜的,你不是最讨厌黑乎乎的地方了?虽然说这里是景区,隔段距离就有灯,但是你可是非得要灯火通明才舒服的人?怎么样?怕不怕?”陈述眯着眼睛,看起来整张脸就更不怀好意了。 “起开。”宋乙嫌弃的把他从自己身旁推开,扫了正烤的热火朝天的众人两眼,“北北呢?” 陈述心头一抖,缓缓的转身小心翼翼的问:“那什么,小学妹不是和你一块儿走的?” 宋乙脸上的笑容收了些,“你什么意思?我看见北北拿了画具,但和我去的不是一个地方,她还没回来?” 陈述想到刚才自己的信誓旦旦,眼珠子就不自主的往旁边飘。 “还,还没回呢,不过画画嘛,都是要时间的,再等等说不定就回来了。”陈述捧上自己的烤肠,“吃点先?” 宋乙已经站不住了,走到人堆里,紧皱眉头。 “你们看见冯北北了吗?” 可惜众人的回答和陈述没什么不一样的,“你不是和冯北北一块儿出去的?” 场面顿时寂静了许久,丰建业放下手上的东西,“那她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天都黑了,我们出去找找吧?” 丁宁有点儿不乐意,往炭火里加着炭,“什么人啊,这么晚还不回来,存心的吧?又不会出什么事,惯的她!大家走了一天也累了,要去你们去,我不想去,腿疼!” 毛豆豆皱眉,把手上的烤串往盘子里一丢,“行,你留着休息,我们去找。” 她往前走了两步,又顿住,忍不住回头说:“丁宁,谁都有需要人帮忙的时候,我相信,要是你这么迟没回来,北北肯定愿意帮忙找你的。” 丁宁戳着炭火堆,冷笑,“我才不会像她这样给别人添麻烦。” “神经病啊!”突然一阵尖锐的叫声,然后众人就看见许多人从生态林那边跑出来,出来的人都拍拍自己的衣服,骂骂咧咧的说:“真是晦气,怎么碰上这种神经病!” “怎么了?”宋乙抓住从里面出来的人,“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里面有一个穿红衣服的男人,跟疯子一样,见到人就往上扑,年轻人你们今天可别往生态林里面去了,不安全。”被抓住的中年女人说完就抓着她自己的孩子往别的地方走,边走边骂,“晦气死了,得赶紧联系安保才行啊!” 穿着红衣服的……宋乙想到了今天撞见自己的那个男人,他最后往哪儿走了来着? “小学妹是不是就去了生态林那边写生了吧?”陈述一拍自己的脑袋,“不行啊,别碰到那疯子了,咱们得快点去找找……唉,乙神去哪儿?你疯了吧!带手电筒啊,你不是怕黑嘛?” 陈述死命的在后面扯着嗓子叫,但宋乙就和疯了一样往生态林里跑。 半路被丰建业给拽住了,“我们一块儿去,你一个人碰到那疯子怎么办?还有电筒得带上吧,你晚上自己一个人能行……。” 只是话还没说完,众人就看见他已经一把甩开了丰建业,因为太过用力,还在原地踉跄了一下,整个人狠狠摔在了地上,声音大的让旁边的丰建业只是看看都觉得疼。 丁宁连手上的烤串直接插进炭火堆里都没有发觉,因为摔在地上的宋乙在摔倒的那一刻就撑着地面一咕噜爬了起来,快的像一根离弦之箭,迅速的扎进生态林里了。 众人甚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宋乙已经消失在他们面前了。 “这……他这反应,都不仅仅是喜欢了吧?”总算有男生出声,有点儿感慨又钦佩,同为男生,宋乙这个反应,如果代入他们,他们扪心自问自己做不到,如果自己的女朋友在里面,他们也会着急,但不会像宋乙这样,简直就和不要命了一样。 “陈述,你们乙神不是怕黑嘛?”宋乙怕黑不是秘密,很多人都知道,尤其是喜欢他的女生,认真打听一下都能知道,“平常在有路灯的路上走都要带上三个手电筒的人,刚才又是什么情况啊。” “行了别说了,咱们也进去找。”陈述也被宋乙给震惊了,他也只是以为宋乙对冯北北有那么一点点兴趣,但没想到……他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把手电筒带上,等会儿宋乙找到人缓过来了,咱也好帮他救场。” 所有人都放下自己手上的东西往林子里面走去,人一走,剩下的两个人就格外眨眼。 方雪茗脸色僵硬的看了同样站着不动的丁宁一眼,“难受不?” 因为两人都喜欢宋乙,所以平常就很不对付,没想到还能有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的聊天的时候。 “难受。”丁宁闻到一股子焦味,低头才反应过来,把手上黑乎乎的烤肠扔掉,冷着声音说:“喜欢他整整一年,也被拒绝了整整一年,从没哪天像今天一样让我觉得难堪又糟心。” “便宜冯北北了。”丁宁拿上手电筒,“宋乙长得好,有钱,洁身自好,关键现在还要命的加上了痴情这个优点,她到底哪儿来修来的福气?” 方雪茗也放下手上的东西,把包里的手电筒拿出来,叹了一口气,“看了宋乙才知道,世界上哪儿有女人斗不赢的情敌,冯北北是好运,自己不出手,咱们两个已经被宋乙虐的失去战斗力了。” 冯北北靠在一块假石上,头顶就是景区的灯,白色的光将她整个人笼罩在里面,聚精会神的画完最后一笔,她长处一口气,满意的看着自己的画纸,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才把自己的视线慢慢从画纸上一点点的剥离出来。 突然,冯北北眼瞳猛地一缩,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站了一个穿着红衣服的中年男人,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不知道从哪儿沾了一身的泥,男人的目光涣散,脸色僵硬,行为畏缩,靠在一颗大树后瞪着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冯北北只觉得从脚下生出一股寒气直直的往自己的头顶上冲,头皮发麻。 他在这儿站了多久了?就一直这么看着她的? 冯北北抓住画板,一步步往后退,同时把削铅笔的小刀握在了自己的手上,屏住呼吸,如果那男人敢做什么,不去和他拼力气,一定要找到他的弱点,她学过空手道,也上过防身课,知道哪些地方是一个人最脆弱的部位,比如腹部,眼睛……。 “你……。”就在她决定不要坐以待毙的时候,那男人开口了,声音颤颤巍巍的,像被风吹的摇摇欲坠的烂叶,一个字都吐出他颤抖又惊恐的心理,“你……你帮我打个电话好不好?” 冯北北抓着小刀的手猛地松了下来。 在他可怖又诡异的外形下,是一颗比她还要惊恐的心,弱势的人让人生不起恐怖的心理。 但冯北北也不是随便就同意陌生人请求的人,拿着画板转身就要走。 “喂!”男人又犹豫的开口,目光涣散的叫她,“就帮我打一个电话好不好?我没有电话了,我找了好些人,他们都不帮我,我一碰他们,他们就骂我疯子,我不是疯子,我就是……就是想打个电话。” 他说这话的时候瞳孔颤抖,手也在发抖,显然是精神不对劲,常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是生病了,病的还不是身体。 “我想找我老婆。”男人蹲下来,在地上画着圆圈,“13522……44……” 他缓缓报出一串数字,捧着脸又突然笑起来,“你叫我老婆来接我吧,好不好?” 冯北北犹豫了一瞬,或许是他畏缩又希冀的目光让她想起了很多事,她最终还是拿出了手机,按下那男人显然熟记于心的号码。 等了一会儿,耳旁是冰冷的机械女声。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冯北北抬眼看了男人一眼,男人像一只失去了主人的流浪犬一样,可怜的趴在地上看着她,“怎么样?我老婆说要来接我了吗?” 冯北北收起手机,挺直脊背,声音清亮有力。 “恩!”她面无表情,看见了男人一瞬间鲜活起来的眼神,“她说她马上就来接你,你乖乖待着,等着她。” “好好!”男人激动起来,抱紧了旁边的树干,“我哪儿都不去,我就在这儿待着,我哪儿都不去。” 促使一个人精神失常的理由有很多种,冯北北对他为什么精神失常不感兴趣,也无法和一个精神失常并处于激动情绪阶段的人走在一起,因为精神失常的人会做出的事情根本无法预测,这一点……她清楚的很。 收拾好画板,她打算赶紧出去找安保把人领走。 却没想到一转身看见一个黑影匆匆对着她的方向赶过来,她松了一口气,有人就好,可以分一个人出来看着这个男人不让他乱跑。 黑影飞快的靠近,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熟悉的脸。 宋乙煞白着一张脸靠在树干上,脸上满满一层都是汗水,漆黑的树林,虽然有灯光,但还是压的他喘不过气来,那些压在他心底的哭喊声直直的往他耳尖里钻,横冲直撞到支离破碎,他都能听见自己喘息的呼吸声。 心脏一下下的跳动,声音大到仿佛会从耳朵里跳出来,胸口一阵压抑,周围像是又弥漫起血腥味,连齿颊里都是,他咬紧了自己的牙根。 冯北北……要找到冯北北……他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宋乙?”突然一只手落在他肩膀上,熟悉的声音,在他耳旁炸响。 和每一个晚上他睡前戴上耳机听的声音一样。 抬头,看见了冯北北的脸,她两只手扶着他,自下往上观察他的神色。 好像面前的视线突然变得清晰了好多,原本头顶上的灯光只是勉强能看清人脸,但此刻的宋乙就是觉得像是有一阵光,以自己为圆心,带着驱散黑夜的光亮,轰的一声在自己眼前炸开。 心跳的声音变小了,世界变亮了。 “你是来找我的?”冯北北犹豫着,面前的宋乙好像刚做了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你……你还好吗?” 他的情绪很低落,刚才她甚至一度以为他差点就崩溃了。 犹豫了好一会儿,冯北北放下手上的画板,伸手,缓缓的抱住他。 她的手落在他后背,一下下生疏的拍着。 “我有一个朋友,是心理医生,她告诉我,如果一个人在情绪低落或者是崩溃的时候,需要给他一个拥抱。” 旁边陆陆续续的响起好多喊她名字的声音,冯北北顿时明白了,联想到刚才林子里的男人,她声音很低很轻。 “宋乙,谢谢你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