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满的腐化物质精髓,宁永学想,这话令人困惑,不过,似乎和他过去的行迹关系不浅。长久以来,他从这么多死状恐怖的残骸上收集血液,也许等的就是这一刻?和恐惧感相比,在他心中永远都是好奇占据上风,——近乎于扭曲的好奇。
我究竟能得到什么,又能见证什么?
宁永学顺着字迹往下看,第一段描述清晰可辨。
【阴影:你的影子变得怪异,不受行动驱使,不追随你的脚步;你无法揣测它想做什么,但它一定不会伤害你,——只是不会伤害你。】
地下墓穴考察,患了癔症的徐良若,宁永学立刻想到。在洞穴坍塌时徐良若受了些伤,当时其他人都不想接近他,只有宁永学主动帮他包扎,跟他分享食物,顺带从他伤口取了些血样。
这条字迹的来由和徐良若的癔症有关?
宁永学一边回忆,一边观察这段描述,试图加以理解。它似乎想说,他的影子会不受控制地行动,甚至攻击其他人。
这不能接受。
倘若接受阴影的仪式,那他规避审讯室的责任就是在做梦。不仅如此,他在社会中维持正常生活的途径都得出大问题。
拒绝感在意识中传递,借由思维通向血色回环,一阵扭曲和重写后,未知的抉择继续显现。
【无形利刃:你的肌体将有一处遭受割裂,伤口永远不会愈合;污浊的淤泥随着你的痛苦往外流淌,它们来自另一个世界】
在我身上会多出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宁永学想。他记不清具体来由了,但这条描述和余城古迹的刃之密仪很相似,甚至比文献记录更具体一些。
从描述来看,痛苦的情绪似乎会激发伤口,迫使它流出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淤泥。
坦诚地说,宁永学对所谓的“另一个世界的淤泥”深感好奇,可是谁知道伤口究竟在哪儿呢?万一就像那对双生情侣的大嘴一样横在脸上,他又该怎么办?他还要在城市中生活,要去各地图书馆探访,他可没法远离当代人类社会。
宁永学立刻排除这一抉择,字迹再次重写。
【转变:虫豸会逃离你,动物会潜意识地恐惧你】
盐池镇,宁永学想,在盐池镇本地的旧书铺存有几本民俗志异,价格颇为昂贵,当时花了他不少钱才买到。其中有本旧书记录着一些行事怪异的老人,均为孤苦一生,无子无女,个中描述极其相似。
除此以外,在盐池镇郊区,他曾看到一个老者无故受到发狂的野狗攻击。等宁永学帮忙驱赶掉野狗,那人已经流了相当多的血,隐约间有些发黑,还带着一股腐败的腥味。
看起来【转变】是无害的,据说转变后人们能啃食木头来痊愈伤口,但是,恐惧会向敌意转化,接着就是狂乱的攻击,更重要的问题在于,人也算动物的一员,宁永学想。
排除。
【血的秘密:你哭泣时将流下血泪】
血的秘密大体无害,不过根据永安附近村落的文献记录,宁永学知道,在下一步抉择中他的眼球将被血浸透,逐渐变得一片鲜红,最终无法视物。不过文献也曾提及,若是仪式进一步深入,人类受限的视觉会被另一种感官代替。
这印记其实不错,反正宁永学根本不需要下一步仪式。也许古老的教徒需要沿着一条代价不菲的途径走向终点,但他只是个追逐异常事物的普通人。他平常无奇地生活在当代城市中,与人为善。
他需要它们只是为了满足好奇心,没有任何不寻常的目的。
他保证没有。
扭曲的字迹稳固了,像团漩涡一样收缩、蜷曲,投入他眼眸中。一阵剧痛迫使他闭上双眼。
再睁开眼睛时,宁永学看到黑色血管从监察的手臂断口伸出,往外延展,垂落在地,如同报废电器里垂下的黑色电缆线。它们生长得异常迅速,遍布整个房间,在墙上四处攀附,迎着不知从何处渗入的风招展摇曳,一直往门外延伸出去,散发出甜香。
它们如花朵一样盛开着,像人的手指一样弯曲、蠕动着,似乎还想顺着他的脚腕攀附过来,好在它们未能成功,总是摆向其它方向。
这构图实在美妙,宛如在画中。
接下来,宁永学的视野继续向外延伸,穿透墙壁和地板,逾越了人类的眼睛本该受限的视界。只是越向外延伸,他的视野就越模糊,最终几乎无法看得清晰。
【窥伺】,宁永学立刻想起相关记录。
在永安的古籍中他见过相关描述。记录提到,在【血的秘密】最初,人们可以窥伺一片范围广阔的真实,但是,人们不应当在一轮日夜交替的间隙窥伺第二次,因为,“它们”也在窥伺着“我们”。
光影交错,从断臂往外延伸的血管不断扩散,有如瘟疫,许多虫豸顺着墙壁四处乱爬,企图逃脱它们生长的范围。毫无征兆地,宁永学忽然看到一片畸变的阴影从看押囚犯的安全局地下层掠过,转瞬间又消失了,留下一大片无法被窥伺的空洞景象,像是团黑雾。
那是什么?
还没等他多想,一批鲜活的生命迹象忽然出现,以刺眼的血红色标注。从一个轮廓接近车辆——也许就是车辆——的东西上,它们依次走下。
不对,是他们。
那辆车十有八九是内务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