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青年男女从婚礼中走来,站在船只停泊的岸边,跟他俩对视。男性带着淡淡的微笑,意味深长,似乎觉得眼前一幕十分有趣,女性则面色愁苦,似乎亲眼目睹孩子死去,无法压抑自己的悲伤。
“我派人去找你,”男人说,“现在你终于来了。”
“他们还是死了......”女人盯着宁永学,“你确实是个穷卑者,注定要杀害我们。”
宁永学举着提灯向他俩致意:“我该怎么称呼两位,先生和女士?还是说,这地方其实就你一个人?”
他俩忽然以整齐划一的动作摇头,不再有神态区别,仿佛妆容不同的镜像复制体。他们凝视着宁永学,目光专注,甚至显得呆滞。
然后,他俩的声音合而为一:“你希望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我可以是守护者,我也可以是死去的许多人。”
“我听短刀男说,你们都是教派里的兄弟姐妹。人死不能复生,就把尸体连你身上。”
“没错,”男人笑着说,“死去的孩子们都会聚在树下,载歌载舞,哀悼往日,庆祝明天。”
“这些人的灵魂都被你困住了?”宁永学问,话里不乏恶意。
“没有灵魂,”女人面色悲哀,“只有很多思想,很多不同的我、我、还有我。”
“最早的守护者呢?”宁永学又问。
“不在了,也许是被其它面目淹没了,也许是自己崩溃了。无所谓,反正都是死了。”男性人古树和苍老的面孔一指,然后又侧脸看向女性,“刚才你丢给裂颅妖的是她孩子。她是上一代人残留的记忆,我还要更早些。”
多重人格,宁永学一边打量他们一边想。
如此说来,确实该有一个最早的守护者,具体年代已不可考,具体身份也再无意义。他栖居林地,诅咒缠身,充当他们教派存续的保障,每次教派濒临灭亡时,都由他来引导罐子里的灵魂逐次复苏。
就像他亲爱的阿芙拉学姐一样,守护者的生命充沛无比,凡人若是碗水,他就是湖泊,双生之礼的脐带正是往碗中输血的导管。
就算一百条导管从湖泊抽水,帮一百个年轻的教徒愈合生命,他也不会受损。
长期以往,有些尸体会带着记忆存留下来,被他用脐带拽入林地。他汲取这些尸体残留的思想,化作许多支离破碎的人格,最终,竟然忘了他自身。
这已经不是发疯能形容的概念了。
“我已经在船上站很久了,你找我过来,是打算谈什么?”宁永学扭了下肩膀,“我还得回去述职,我上司也等我很久了。”
“很多事,”他俩的声音俨如一体,“我失败了,有些事情我只能寄望于你。”
“我可以帮忙,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你要拿答案来换。”
“什么答案?”
“我想知道什么是穷卑者。”
“这事很复杂,”男人说,“我们可以等进屋了在谈。”
“这事不复杂。”女人却说,“穷卑者就是为了捕杀我们才诞生的。一帮发疯的猎人,生前给统治者卖命,死后不知所踪,没有其它意义。”
蔑称......怪不得这名字很难听。但这话也是废话,说了等于没说。
宁永学从船上走下,白尹稍稍皱眉,也跟了上来,两个中年人随后过去拴住小船。
男人领他们走进持续了不知多少年的婚礼宴席中,脚下青草芬芳,紫纹白点的百合花在四处绽放,宁永学伸手折了几支,递到白尹手心。
接过花束时,她的手触碰了他的手指。一双柔荑洁白冰凉,沾着很多水珠,单看这双手都纤巧绮丽,令人瞩目。
宁永学得承认自己有些吃惊,至少在守护者栖息的岛屿中,这地方很难说是林地的景象,在他老家更是从来没有过。船只漂流的路上,他就没见过黑白灰以外的色彩。
他们打开房门,把他俩迎接入一个装饰着烛台和窗帘的房间。木制长方桌可以落座不少人,铺展着洁净的白布,结实的古董椅子固定在各自位置,像是画在上面似的。
这景象看起来确实像一幅画,死板又腐朽。
他们招呼他落座在木桌窄头,又招呼白尹坐他旁边。这边窄头也只能容纳两三个人了。
“这束花像你一样真。”白尹开口说。她不相信林地里的青草和百合花是真的。
“这是赞美吗?”宁永学明知故问。
“是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