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川用药管缠绕水杯,让流通的药液不那么凉。
祁绒突然感觉有些内疚,心口咚咚直响,愧疚的情绪盈满心头。
要知道裴川是个完美主义者,她的自杀势必成为对方抹不去的黑点,不仅白费了这两年他花在自己身上的精力,还会使他的职业履历蒙上一层阴影。
“把手拿出来。”
沉浸在自己想法里的祁绒一惊,抬头时才发现裴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跟前,朝她伸出了手。
“让我看看。”
裴川温声说。
熟悉的嗓音带有一丝酥麻,眼前的人坚定地望过来,加上那张就算在娱乐圈也十分优越的脸,祁绒呼吸一轻,自觉地把割伤的手腕放了上去。
细白的手腕缠绕着一圈厚重的纱布,凑近了还能闻到药水的气味。
“怎么后悔了?”裴川低头检查伤势,重复了一遍问题,只是语气轻了不少。
祁绒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伤处,几近呢喃。
“……想通了呗。”
总不能说重生了吧。
裴川微微抬眼,黑黢黢的眼珠子盯着她,仿佛在说——
【你在说什么鬼话。】
“是真的。”
祁绒跟他强调。
然而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裴川还是一副不愿意相信的样子,看得祁绒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清了清嗓子,掩饰一般地宣布:“咳、咳!我已经想通了。”
裴川敏锐地注意到了别的地方:“你笑什么?”
“额,我心情不错。”祁绒不肯说实话。
如果她说是因为裴川不屑的眼神有些滑稽,裴医生大概要举起手里的手术刀了。
“心情不错?”裴川嗤笑,“看来你的伤口一点儿都不疼了。好了伤疤忘了疼,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说完裴川就把检查过的手还给了它的主人,拉过办公椅坐到祁绒面前。
“自信的话,等心理治疗结束再说。”
祁绒没理由拒绝,而且看裴川那副架势,她现在宛如被包围的濒危保护动物,下一秒就要被集中看管。
虽然裴川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但祁绒知道,他是个自控力强大的人,如果不是紧张,脸色也不会那么紧绷。
祁绒把一切归功于医德。
只要是一个有良知的医生,都不会看着病人在自己眼前死去。
忘了提了,裴川是知道“祁二小姐祁绒和知名声优殊殊是同一个人”的唯一知情者。
网上爆出的“殊殊”的照片确有其人,但并不是祁绒;和谢徵的合照没有拍到清晰的正脸,所以网上还没有人把二者联系起来,毕竟一个是豪门巨贾家的富二代,一个是黑料缠身的女声优,两者之间,天壤之别。
祁绒在裴川面前是毫无保留的。
她并不想死,只是控制不住伤害自己的念头,而裴川就像是溺水者的稻草,祁绒对他全盘托出,也不过是自救的手段罢了。
今日治疗的过程格外地顺利,顺利到裴川忍不住盯着祁绒,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并不是他看穿了祁绒的伪装,而是祁绒的情绪反复,曾经有一次她上一秒说自己想通了,下一秒就崩溃了,像这次这么彻底还是第一次。
“你竟然真的想通了。”
裴川有些感叹。
他想到祁绒发生转变的原因,隐晦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
祁绒把手收回背后,低垂的视线有些恍惚:“是啊,想通了,死过一次的人了,好像没什么不能想通的。”
她一开始还有些紧张,但是裴川的态度过于自然,她的心也渐渐落了回去。
听到她说的话,裴川有些沉默。
他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殊殊的事他早有耳闻,不过那时他和祁绒通过电话,得知她虽然有些难过但已经着手安排,态度积极向上,以至于让他觉得祁绒的病情已然好转。
然而今日的意外让他措手不及。
裴川知道祁绒的“明恋”对象——当红顶流谢徵,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连父母都是三十多年的好友,但祁绒追着他跑了多年,对方一直没有答应。
两人爆出恋爱关系时,裴川是不相信的,很快,不出他所料,他认出了亲密照上的女孩不是她。
祁绒又被利用了。
为什么说是“又”呢?因为作为旁观者的裴川,不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病人被当做挡箭牌。
裴川记得,不止一次谢徵团队里的工作人员在心理咨询的过程中打来电话,不管对面的语气如何,祁绒都会温顺地听着,就算被不客气地对待也不会生气,最后说着“他在我这儿,我会照顾他”,把一切的事情揽到自己身上。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离开医院时,外面阳光灿烂,天光破开云层的刹那刺眼到头晕目眩,祁绒用手挡住半边脸,回头朝裴川道:“别送了,就到这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