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
曲冰眉心一跳,莫不是出现幻觉?否则怎么会听到连沉的声音?
不可能的。
一只手掌覆在她的手臂上,曲冰浑身一颤,缓慢抬起头,在撞见连沉那张美得极具侵犯力的脸时,惊愕万分。
曲冰觉得,她该是在这镜域里被关得太久,久到再见到连沉时,居然有种久别重逢,觉得对方可以让自己放心依靠的,安心。
“沉儿?”曲冰的语调带着疲惫与不可置信。
果然,连沉也没能逃脱镜仙的术法,被拉至镜中了吗?
可是啊,虽然一切这么糟,能有一个人出现在身旁,真好……
“徒儿在。”连沉望着曲冰,凤眸空前深邃,尽力做出找回记忆前的反应。
曲冰抿了抿唇,为自己的庆幸感到荒唐。她脑袋仍旧搁在双膝上,眼尾罕见地浮上一抹浅红。
“对不起啊,为师没有保护好你……”声音闷闷的,隐约带着委屈。
连沉心脏蓦地被一股强力狠狠攥住,直要透不过气来。
千年的颠沛与孤寂,被唾弃被追杀被置之绝地,从没有谁要保护他。
他终于认定自己不值得被关心或是在意,久而久之,让人臣服于他毁天灭地的可怕修为,成了最擅长的交际方式。
他强大到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
曲冰是他的猎物,然而猎物却妄想保护猎手。
他清冷得不似凡人的师尊,此刻像极了一只无助的小猫,只那么蜷缩着不动,便是在抓他的心,挠他的肺,不死不休。
连沉原以为,他对曲冰存的心思,是将她撕烂了,揉碎了,吞进肚子里。
可现在,他觉得不全是这样,不止是这样。
他还想将她护在怀里,让任何人都无法触碰,不敢伤害,不敢觊觎。
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奇妙地融合在一起,如此陌生,几乎让他浑身颤栗。
“徒儿无事。”连沉垂眸,好教师尊看不到他的表情。
短暂的失态后,曲冰迅速平复好情绪,慢慢松开紧箍着双腿的手臂。
“果然是镜妖作祟,为师进到这里不知过去多久,沉儿,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曲冰想站起来,却觉得腿酸得厉害,只能以手撑上铜壁。
连沉见此,下意识伸手去扶。曲冰亦没有扭捏,借着他的力站起来。
“徒儿听到师尊的笛音,赶到温泉池边,被一个长得和师尊一样的人拉进这里。”
“进来之前,有看到颜语吗?”曲冰站定,将撑在连沉身上的手臂收回来。
手臂上的力量已卸,连沉还保持着扶持的姿势,“没有。”
曲冰凝眉,心道情况不明,希望女主颜语没有被吸入镜域。不过既然可以在这里碰到连沉,就意味着也有可能碰到许方泽,皇帝温元宗,以及温彦。
“为师被一个长得和方泽一样的人拉进这里,想来他也可能被困。走吧,我们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和其他人。”
曲冰向前走出两步,发现连沉没有跟过来,回头只见他还站在原地未动。
这一刻,连沉身上的气息让曲冰有些陌生。以前的他即便负气压,看起来也像那龇牙咧嘴的小狼狗,杀伤力不大;而此刻的连沉,则像敛去了气息的巅峰期魔兽,即便什么都没做,也挡不住那让人心生畏惧的煞气。
连沉除吞噬掉镜仙数万年来吸收的磅礴灵力外,还承继了镜仙的能力。
眼前这片可以自由构造形态,改变对时间感受的镜域,就是藏于他双目里的强大空间。
只要拥有镜域的主人能力足够强大,可以在这里建出荡荡地狱,或是浩渺神域;可以让镜中人数息感受如万年,或是万年感受如几个呼吸。
连沉分明知道,镜仙只不过根据修为,能看到镜中人近期记忆,并没有洞穿人心的能力,还是免不了联想:镜仙选择用许方泽的模样引师尊上钩,是否证明,在许方泽近期的记忆里,师尊的分量很重?
“沉儿,怎么了?”
连沉低着头,声如寒潭古波无惊,“这里到处长得一样,徒儿有些害怕,师尊可不可以让徒儿牵着?”
自他在六界掀起腥风血雨,何曾如此作态?若不是返童一趟学会了服软,若不是习惯在曲冰面前展现弱小无助,绝不至于说出这样的话。既然许方泽妄图亲近师尊,他当然也可以。
曲冰能理解连沉现在的心情,毕竟她刚才也差些因为幽闭的空间而情绪失控。
她转身回走两步,牵过连沉的左手,“不用怕,有为师在。”既是安慰连沉,也是给自己鼓气。
连沉的手心温暖而干燥,曲冰在心中暗暗感慨,肢体接触原来真的能让人安下心来,哪怕对方只是个修为低微,比她还害怕的小可怜。
这回没走多远,曲冰便惊讶地发现,甬道的尽头由小到大,出现不一样的画面。
她加快脚步,握住连沉的手亦不自觉用力。
小跑出甬道的曲冰站定,眼前的风景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天空中一轮血月,照着四下旷野茫茫。焦黑色的土地上寸草不生。干燥的寒风袭面,吹起尘土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