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又礼软坐在地上，像是被捕捞上来的鱼儿一样大口大口地呼吸喘气，努力地捡回自己的小命。

她还不能死，不能死。

刚刚真的太险了，如果随缘还不放她，她只能道出真实身份，想要让父亲这位旧日好友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放过自己。

但随缘没有想象中的残暴，终究还是放过了自己。

幸甚，赌赢了。

随缘高大的身影落在了季又礼的身上，几乎遮盖了她。

“贫僧不会离开承天寺，贫僧曾经允诺他，不会再踏入京都邺城一步，绝不食言。”

“大师您……”

“贫僧不知道你和李太傅是何关系，但既然你有他所写的残卷，你和他一定关系匪浅，既是他看重的人，贫僧不会取你性命，但你也别企图让贫僧用世俗的身份帮你什么。”随缘点破了季又礼的目的，进一步道，“无论你的背后是谁，你都回去和他说，贫僧随缘，无意世俗，对皇权富贵，如过眼云烟，均视为粪土。他们所追求贪心的，贫僧不屑一顾。我不会站在你这边，也不会站在任何人的一边，但如果你们继续纠缠，后果自负。”

“季施主，无论残卷在何处，你最好将它交给贫僧，否则——”随缘和尚目光阴冷，口气森凉，“贫僧会冲出地狱，甘愿化为修罗，不计一切代价找你索要。”

受到威胁的季又礼无奈苦笑。

地狱修罗，随缘大师还真是父亲的好书迷，居然痴迷到了这地步……

看来这次皇上给的任务又将失败，从礼部换到户部的愿望不知道何时才能实现。近日来诸事不顺，倒霉透顶，是自己的好运走到了尽头了吗？

这一切似乎是从木夏出现在礼部开始的，木夏难道是自己的命中煞星？

但随缘同时也说清楚了，他既不会帮自己，也不会帮其他人，他打算继续做他超脱世外的和尚，不问世事。但太后和皇上的心思都已经扑到了他的身上，他又岂能说不介入就能不介入？即便他是睿亲王，也做不到完全超脱。

看来还是需要下一剂猛药。

季又礼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拍掉身上的泥土。

随缘已经背向着她，预备要走。

季又礼在他临走之前道，“随缘大师，你说的话在下都记着了。”

随缘继续往外走。

没想到季又礼又在他身后徐徐说，“睿亲王，您的退隐之地，是他们三个之中最合适的，当年的赌局，是您赢了。”

本要离开的随缘大师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道，“你果然……你现在承认了你和他有关？”

他心中早有猜测，这年轻人和李太傅长得像，而且按照年纪来看，有可能是李太傅的子女，可是当年那对儿女都葬身火场，莫非是他的儿子幸存下来了？

季又礼含笑道，“李太傅是我的授业恩师，我视他为父。”

翌日四更天，皇帝的寝宫送来一壶茶和一幅画。

小皇帝启坤一边换上早朝的朝服，一边随便地扫了眼那副刚刚送来的画作。

上面画的是一处深山密林，沿着山路蜿蜒向下，有一处溪流，有个光头的和尚正在打水。

启坤看见这画心情颇好，身边服侍的内侍也发现了，笑着问，“皇上，需要将季侍郎送来的画装裱挂起来吗？”

“不必，将它收好罢。”

内侍领命去办了。

这幅一早送到的画作便和其他画作一起被放在了御书房里侧一个不起眼的架子上，那里已经叠着一层又一层类似的画作……

季又礼给皇帝送画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太后的宫中，秉笔内饰李又安亲自禀报给太后此事，太后正在梳妆，面对铜镜里的自己，太后颇为满意，她的脸上没有一点皱纹，若是除去这一身端庄的太后装束，换上寻常女子服饰，她依旧能够在一群妙龄女子当中脱颖而出，只是她已经被深深禁锢在这深宫内院之中，看似风光，实则也是一只金丝雀罢了。

太后听闻季又礼给皇帝送了一幅“深山藏古寺”，勾起唇角笑了笑，“这个季侍郎，是在暗示哀家，他在寺院呆得辛苦，想要求饶让哀家召他回来呢。”

李又安弓着道，“季侍郎想要回来，那太后的意思是？”

“就让他回来罢，这几日朝堂缺了他少了点乐趣。”太后侧头对镜看了看头上的簪子，“让福王继续留在那边。”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