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鹤山虽然说这些年因为大宁朝宫里面的喜好,而不怎么受宠,渐渐没了当年繁盛光景。
不过单论天下道统而言,龙鹤山的地位那依然还是排得上号的。
传说道祖在龙鹤山一座无名峰的山顶乘龙悟道,后又于此驾鹤飞升。
故而经代代口传,龙鹤山便有了乘龙顶、鹤鸣楼这两处为天下道统中人奉为圣地之所。
只是到了今日,因天下修道之士本就稀少,大宁朝中更是被金佛寺占去了半壁江山,前来乘龙顶“圣地”的信徒就少之又少了。
若是用郭清晏的话来描述一番道统这两大圣地的话,他也就只有简单的两句话。
“乘龙顶,天气好的时候景儿挺好看的。
鹤鸣楼嘛,书不少。”
他的话虽说听起来对道统有些大不敬的意味在里面,但是说得确实没什么错。
在世人眼中,龙鹤山圣地便就是如此。
祁兴和带着棒头迎着朝阳,伴清晨微风登上乘龙顶。
站在崖边眺望远山,日头从东海那一端的方向缓缓升起,仿若东边的群山都映照着日光。
“郭清晏诚不欺我,这乘龙顶的景儿真是天下一绝。”
祁兴和远眺山景,伸了个懒腰叹道。他又回头问身边的护卫:“怎么样啊棒头,美吗?”
棒头哪里懂什么叫美什么叫不美,挠着他圆轱辘的大头,憨笑:“少爷说美,那就美。”
祁兴和可不买这个账,用眼白瞥了他一眼,笑骂了一句:“不懂情调”就又搂着棒头的肩头拉他看远山。
“好好欣赏欣赏这种景儿吧,在京城咱可没机会看得见。”
赏够了景儿,日头渐渐地升了上来。连带着周遭的空气也跟着一点点地热了起来。
“天儿热起来了,走吧,进楼里躲会儿去。”
说罢,他就拉着棒头往鹤鸣楼走。
鹤鸣楼的规矩其实是不让外人进的,不过想必是早有秦洪冼打了招呼在前,一路上才没有被阻拦。
祁兴和一路行礼道声“多谢”就一直朝鹤鸣楼走,目光却突然被楼前一位持着一人高的大扫帚的老人给吸引。
清扫,无论在金佛寺还是龙鹤山,以及这天下各样儿的山门都极为常见。
这不仅仅是山门的一项任务,更多的还是被当做是一门功课,一种修习。
而吸引祁兴和的则是老者的穿着。
不同于山上所见的道袍,老者穿的是一件灰得发白了的麻布僧袍。
祁兴和没有看错,他竟是在被称作是龙鹤山圣地的乘龙顶上,鹤鸣楼前看见一位须发花白的扫地僧。
道统山上遇僧人。嘿,这还是真是百年难见的奇观。
那天在小程村,郭清晏给他们讲龙鹤山的故事。讲到鹤鸣楼的时候,他同余夕相视神秘一笑:“楼前有位高人,奇得很。”
“那你快说说,别卖关子。”宋子稷催促道。
但是郭清晏只摇摇头,依然还是同余夕一般挂着神秘的笑容,“不能说,这是山上的秘密。自己去山上看看就知道了。”
来此之前,祁兴和其实心里就一直挂着这么个心思。
今日登顶入楼,于楼前见此老者。
祁兴和估摸着,想来这便是郭清晏神神秘秘地所说的那位高人了。
“公子是位生面孔。”扫地老僧提着扫帚扫到主仆俩身前停下了动作,柱着扫帚搭话。
“是,昨日刚到,今日前来拜访。”祁兴和忙不迭躬身行礼。
虽说还不清楚老者的身份,但是光从他提扫帚清扫地面而不拖泥带水的动作,不难看出其功夫之深。
挥帚闻风声,拂地扫落叶。
如若不是有着极深的内力,那便是几十年如一日磨炼出来的功夫。
祁兴和虽说未习武,但是生于候府,自幼见多了军中,江湖的高手,哪怕本事没学,眼力却是没差。
他不禁又想起郭清晏的那句“有位高人,奇得很”,这会初见端倪,也是觉得有些有趣。
“这里虫不生鸟不停的,很少会有人来,就是来了个别一两个,也会被下面那几个小的给严查赶走。
近些年来,外人就只见过一个小子。”
祁兴和恭敬地问道:“前辈所说这个小子,可是姓郭?”
“认识?”
“还挺熟的。”
“公子可是来自京中?”
祁兴和愣了一下,心想着难道说这龙鹤山上,不问道统中人还是佛教人士,不学一套算卦之术都不能在山上待着的。
“是。”
“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家父祁连国。”
“原来是明程候的三公子。”
祁兴和也没问他为什么一眼就看出来自己是三公子,毕竟自己的身体特征在大宁还是挺出名的。
祁兴和不知道该和老僧说些什么,好在老僧也没有打算再继续同他搭话。
“三公子请便。”说罢,老僧就重又提着扫帚不再搭理祁兴和了。
祁兴和领着棒头进楼,一进门便被眼前的景象给震住了。
他自认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京中宫中什么样的人物,什么样的宝贝典籍没见过,但是只见鹤鸣楼一楼就心中极受震颤。
若是把鹤鸣楼比作一座高山,那沿着墙壁一层一层顺沿而上的书籍典册便是这书山之中的一粒粒砾石。
若是单看一楼的书,将其比作书海的话,祁兴和当真是第一次从另一个角度体会到了何为“浩浩汤汤”。
祁兴和在鹤鸣楼拾阶读书而上的时候,陵河以北一个名为白桃的村落迎来一个特殊的来客。
战时白桃村因建有医馆,故而会有伤员被送来此处。
虽然说接收的伤员较之别处要少上许多,但总归还是会显得热闹些。
现在非战时,白桃村也就恢复了一直以往的宁静的模样。
村口黄发垂髫,或坐或站,嬉闹谈笑,怡然自乐。
宋子稷很远就下马牵着走,有些村民他们互相还能记得。他们见了宋子稷是面露惊讶,但是宋子稷一路上都是咧着嘴,见谁都打声招呼。
年纪大一些的就喊伯伯爷爷,婶婶奶奶。
年纪小的呢,遇见相熟的,他就放下缰绳走过去把孩子给抱起来,举到头与自己的头同高,挤着笑脸问一句:“还记得我不?”
从村口这样一路走过去,也花了不少的功夫。不过好在白桃村也并不大,稍微花点功夫还是能走到头的。
医馆就在村子的另一头。
陵河从大宁的西青山发源,一直向东流入东海。
陵河贯穿东西,也就分出了南北。久而久之,在大宁境内,陵河以北就被称作了北方,陵河以南则被称作南方。
白桃村就在陵河之北,下了渡口,骑马不过一个时辰便到了。
陵河的一支支流弯弯绕绕,绕成了一条小溪从村后而过。而医馆,就建在这条溪流边。
宋子稷站在院外的篱笆前站了半晌,眼睛一直直勾勾地盯着院里面捣药的姑娘,一动也不动,就好像魂儿被吸走了一般。
站得腿也有点酸了,他开口问道:“能不能歇会儿?”
“你又不累,再站会儿呗。”姑娘头也不抬,仍旧自顾自地捣药。
“你知道我来了啊。”宋子稷惊喜地问道。
“你从村口就闹出那么大动静,想听不见也难。”
说完姑娘抬头,看见宋子稷憨痴的模样,禁不住扑哧笑出了声:“傻站着累不累?快进来啊。”
说罢从身旁拿了个小凳摆到身前,拍了拍,示意他赶紧坐过来。
宋子稷闻言赶忙把缰绳在一旁的老树上绑好,越过篱笆跑进去,规规矩矩地在小凳上坐下。
“走了多久?”
“三天吧。”
“那还挺赶的。”
“想见你嘛。”